筆趣閣 >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0761 阿蓮的故事(六)
    《奔騰年代——向南向北》

    阿蓮想起來了,不管是出境還是入境,鄭小姐和她走的都是不同的兩條通道,出境的時候,鄭小姐和她說,我是臺胞,我帶着虎虎方便一點,不然他們會亂問。

    入境的時候,她又和阿蓮說,我是臺灣人,入境連隊都不用排,你要去那邊排隊,虎虎給我。

    虎虎平時就是鄭小姐抱得多,阿蓮抱得少,阿蓮又是第一次出境,心裏不免有些緊張,有鄭姐姐在邊上不停地幫她出主意,她當然巴不得,現在看來,他們是早就已經計劃好的。

    阿蓮不知道的是,其實虎虎,早就已經在臺北落了戶,他是臺北人,進出當然都不會有問題。

    從阿蓮到深圳的那天,她住的那個套房,根本就不是醫院的病房,而是醫院臺乾的宿舍,在阿蓮入住之前,鄭小姐已經辦理了住院手續,反正醫院辦手續又不看身份證的,就是看又有什麼問題,那家醫院,是他們家出資開的。

    最初開這家醫院的目的,是因爲大陸的醫療條件不太好,而他們的很多客戶,又在大陸辦了廠,開這家醫院,就是爲在大陸的臺商臺幹提供服務的,從醫生到院長,都是他們金控公司從臺大醫院和長榮,挖來派過去的,在兩岸都小有名氣。

    鄭小姐到了這裏,自然是呼風喚雨。

    阿蓮所有的檢查,都是醫生和護士上門做的,包括最後送進產房,躺在手術室上的那個產婦的名字,也叫鄭麗文,而不是她阿蓮。

    虎虎出生以後,由醫院開具的虎虎的出生證明,上面的父母親也是鄭麗文和林兆豐,那是臺資醫院,父母親又都是中華民國籍,虎虎的出生證,連公證都不需要公證,寄回臺灣就入了戶,鄭小姐出入境提交的戶口本上,已經有虎虎的名字。

    就是沒有,又有什麼關係,鄭小姐和阿蓮說,你們大陸是官僚政治,我們臺灣是黑金政治,在臺灣,還沒有我們家辦不成的事情,一切辦得很正式,只是不想引起更多人注意而已。

    你說,好妹妹,你說虎虎是你的兒子,你有什麼可以證明?不管是在大陸還是臺灣,你有一點能證明虎虎是你兒子的東西嗎?

    鄭小姐問。

    阿蓮倒吸了一口涼氣,直覺得萬念俱灰,鄭小姐說的沒錯,自己確實是一丁點的證明也拿不出,唯一能證明的,也就是居委會的那幾個人,但他們能證明的,只是你大過肚子,又怎麼證明得了你肚子裏的小孩,就是虎虎?

    那時又還沒有dna親子鑑定,就是請再聰明的判官來判案,看看虎虎,對鄭小姐比對阿蓮還親熱,大概都會認爲,虎虎是鄭小姐的兒子。

    “原來你從虎虎生下來的那天開始,每天都要抱着他,就是爲了這一天?”阿蓮看着鄭小姐,悲憤地問。

    鄭小姐說,剛開始這確實是計劃中的事,但沒多久,我就真的喜歡上了虎虎,他那個小手,在我臉上摸着的時候,你知道嗎,我的心都要融化掉了。

    很多時候,我看着他,我自己都覺得,他好像真的就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

    阿蓮坐在那裏,心如刀絞,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她感覺自己的兒子,離自己越來越遠,自己就要失去自己的虎虎了,她連媽都沒有來得及聽他叫一聲,她就要失去他了。

    鄭小姐坐過來,抱着阿蓮,也哭了起來,她說,我知道你很難受,我知道,我也是沒有辦法,我這種人,就是要被雷劈的,但我沒有辦法,真的,你就當是幫幫我好嗎,阿蓮,你就當我是你的親姐,幫幫姐。

    我給你錢,我給你很多的錢,阿蓮,我給你一百萬美金,這筆錢,讓你回去大陸,可以一輩子都不用愁了,阿蓮,你再去找一個好男人,再去生一個小孩,好不好阿蓮,你年輕,你還可以生,但姐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阿蓮。

    阿蓮一個勁地搖頭,她說不要不要,我不會把自己的兒子賣了。

    你怎麼這麼傻呀阿蓮,你沒有賣你的兒子,虎虎也是林兆豐的兒子,虎虎在這裏,是和他爸爸在一起,不是和其他的人在一起,阿蓮,就是爲虎虎着想,你覺得他是在這裏好,還是跟你回杭城好。

    兩個女人,抱在一起痛哭着,阿蓮覺得,鄭麗文至少有一點,說到了她的心裏,虎虎在這裏,是和他爸爸在一起,雖然那個爸爸,是個混蛋,但混蛋的爸爸也是爸爸,自己的那個爸爸,不是也一樣混蛋?

    她是說什麼也不可能和林兆豐在一起的,虎虎註定,不是要離開他的爸爸,就是要離開他的媽媽,虎虎,你可怎麼辦啊?

    “阿蓮,你相不相信,姐會對虎虎很好的?”鄭麗文哭着問。

    阿蓮搖頭又點頭,她覺得在這點上,自己沒有辦法說不相信。

    “阿蓮,我會讓虎虎受最好的教育,讀世界上最好的大學,我會讓你的兒子虎虎,成爲一個很了不起的人,阿蓮,你就放心吧。”

    兩個女人就這樣抱在一起哭着,外面的天黑了下來,整個陽明山,整個臺北和臺灣,都沉入了黑夜裏,她們在黑暗中絮絮叨叨地說着。

    鄭麗文答應阿蓮,她一定會每年都讓阿蓮看到虎虎,只要阿蓮不暴露自己是虎虎親生母親的身份,她就一定會讓阿蓮,每年都看到她的虎虎。

    兩個人就在沙發上哭睡着了,再醒來的時候,阿蓮答應了鄭麗文,她覺得自己除了答應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她要求鄭麗文,自己在臺北的這段時間,讓虎虎每天和自己睡,她每天要喂虎虎喫奶,鄭麗文說好,我答應你。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她們在深圳,在杭城,鄭麗文帶着她和虎虎,每天在臺北玩,喫好喫的,鄭麗文給她買了好多好多的東西,她只要用手去摸或者問問某件東西,鄭麗文就一定要買下來送給她。

    有時候,她們兩個推着嬰兒車走在街上,看到對面有警察過來,阿蓮會有一種衝動,想喊救命,但她最終還是剋制了自己。

    鄭麗文說的對,她就是喊了,到警察局,她也沒有辦法證明自己和虎虎有一點的關係,結果只有一個,她會被認定是一個神智不清楚的女人,她會被驅逐出境,而且從此,她就再也別想見到自己的兒子了。

    鄭麗文說,在臺灣,沒有她辦不到的事情,這一點阿蓮相信,自己在臺灣算什麼啊,連一隻蒼蠅也比不上,蒼蠅至少還是臺灣的蒼蠅,而自己,是那個入臺證上,在臺灣可以逗留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最後註定要離開臺灣的人。

    到了最後的那天,鄭麗文拿了一皮箱的美金,要給阿蓮,阿蓮不肯收,她說,我不能要這個錢,要了,我就感覺虎虎是被自己賣掉的,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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