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念玉的頭被押得緊貼地上，她努力地擡眼去看景長風，卻始終只能看到半身玄衣，她嗬嗬地從喉嚨裏發出笑聲，並不回答景長風的話。</p>
當然，下巴都被卸了，她想回答也說不清楚話。</p>
蘇魚安慰一頓夜夫人，有神醫在，夜雙的命一定能救回來。</p>
她見夜夫人不落淚了，眼裏帶上希望了，蘇魚才站起來，跟景長風並肩而立，冷眼看着已經放棄掙扎的夜念玉。</p>
她忽的輕笑，模樣神態和景長風有八分相似，笑中帶着噬骨冷意。</p>
“夜念玉，哦不，你原本應該不叫這個名字的，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麼，暫且先這樣叫你好了。”蘇魚自說自話，開始繞着夜念玉周圍走。</p>
“讓我猜猜看，你今晨去國公府門口演了一出苦情戲，讓人非議的同時，隔了半天，你又在夜家刺殺夜雙。”</p>
“你的目的是什麼呢？刺殺夜雙後，你又能逃去何處？怎麼個逃法呢？”</p>
蘇魚的疑問一句句冒出來。</p>
夜念玉像死狗一樣，她嗬嗬的笑，聲音愈發大，像是在嘲諷蘇魚的愚鈍。</p>
蘇魚的話音一轉：“或者說，你想殺了夜雙以後，壓根沒有想過要逃走，你殺了他，在殺了你自己，兩條慘死的人命擺在那兒，再加上你今晨的所作所爲，你想讓世人揣測，是長風動手，爲了掩蓋事實，爲了保護盛顏，殺了你們夫妻兩。”</p>
“畢竟你們兩個若是都死了，誰也不會想到，是你親手殺夫再自殺，你們的死因將成爲一個謎團，而最有嫌疑的宸王殿下，永遠無法自證清白，洗去污名。小夜夫人、夜念玉啊，你來回答，我說得對不對啊？”</p>
滿室裏只聽得見蘇魚的聲音，還有夜念玉喉嚨裏那團兇猛的巨獸，她嘶吼起來，像忘記了可以說話的野獸，惡狠狠地盯着自己眼前掠過的裙襬。</p>
她是怎麼知道的？</p>
她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啊？</p>
這種被猜透的驚恐，讓夜念玉無法平靜下來，只能像一頭瘋了的野獸，恨不能一口咬住蘇魚的喉嚨！</p>
其實不用夜念玉回答，光從夜念玉的反應裏，蘇魚就知道，她說對了。</p>
她嘖嘖兩聲，再接再厲道：“長風和夜雙聯手去查，都沒能查清你的底細，你的來歷藏得這樣好，可是卻讓我想起了宮裏的蘭兒，蘭兒的來歷也是如此，查來查去都是清白的。你知道蘭兒是誰嗎？是跟你一塊做事的，你們效忠於同一個主子，讓我猜猜，你們背後的主子，是不是四皇子，景於烈呀？”</p>
蘇魚的嗓音很好聽，好聽到讓夜念玉毛孔豎起，整個人毛骨悚然，她啊啊啊地叫，從一隻瘋狗變成了被惡鬼扼住喉嚨的人。</p>
“四皇子？是四皇子害的我兒？”夜夫人腫着眼問。</p>
景長風在她旁邊坐下來，喝了一口剛奉上來的熱茶：“夜夫人，夜雙會沒事的，您要相信神醫的本事，等夜雙轉危爲安，他的仇他自己會報的，您不用操心。”</p>
夜夫人滿心擔憂，又滿心憤怒，她現在已經斷定，那四皇子就是罪魁禍首了！</p>
蘇魚又輕輕笑出聲來，繞着夜念玉轉圈：“夜念玉呀，你爲他賣命，他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用自己的生命爲他們鋪路呢？這點我倒是想不通呢。”</p>
她終於也有不知道的地方了，夜念玉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覺終於消退幾分，她心頭上蔓延幾縷隱祕的得意。</p>
可蘇魚明明輕飄飄的腳步，卻似擂鼓鼓點，敲打在夜念玉的耳膜旁，連她自己也未能察覺——她在努力地回縮手腳。</p>
“不如讓我來猜一猜，你爲何對景於烈他們忠心耿耿，如何？”蘇魚話裏帶笑，俏皮又清亮。</p>
“自古錢財動人心，爲錢財賣命者，不在少數，可你若是爲錢財賣命，就算再多的錢財，你連命都沒了還怎麼花？莫非是受益於你的家人嗎？”蘇魚蹙起眉心，自問自答：“倒也不是不可能。”</p>
蘇魚的視線一直在夜念玉身上，她敏銳注意到，在說到家人時，夜念玉的脊背僵硬了一瞬。</p>
蘇魚一點點蹂躪夜念玉的心防，揭穿她的念頭，爲的就是這最後一個關竅。</p>
夜念玉究竟爲何對景於烈忠心不二，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p>
因爲景於烈這個人嗎？想到這個可能，蘇魚自己都笑了。</p>
她不知道景於烈和君曼兮那兩個人在她們身邊埋了多少棋子，爲了一勞永逸，必須得從夜念玉的嘴裏撬出，她們爲何替景於烈忠心賣命。</p>
她清了清嗓音：“是因爲景於烈會給大量的錢財，去提攜你的家人嗎？還是你最親近的性命被捏在景於烈的手裏？哎呀～長風，真的好難分得清楚呢。”</p>
蘇魚難得嬌柔做作了一把，遞了個眼色給景長風。</p>
景長風覺得好笑，配合她道：“既然不知道是哪種，那就拿她試一試好了，反正神醫在裏面，夜雙那傢伙死不了，乾脆放出消息，說夜念玉叛變好了。”</p>
“不——”夜念玉驚恐擡頭。她忍着下顎劇痛，努力地從喉嚨裏發音：“求你們不要這樣做，我都告訴你們，我的弟弟妹妹都在四皇子的手裏，被他關在不知何處，四皇子以爲我叛變，他一定會斬草除根，殺了我的弟弟妹妹的！我求你們……”</p>
她是真的害怕……她不怕死，只怕她的弟弟妹妹會被斬草除根，從人世間消失。</p>
“早這樣配合交代不就好了？省事多了。”景長風哼了一聲，將吹散了熱氣的溫茶遞到蘇魚面前，討好地笑：“魚兒辛苦了，快喝茶潤潤喉。”</p>
蘇魚撲哧一笑，接過茶盞，喝茶潤喉。</p>
神醫進去半個時辰後，便走了出來，袖變染血，但他神態輕鬆：“傷者沒事了，就是十天半個月不能動而已。”</p>
夜夫人如蒙大赦，她想起身進去看夜雙，卻雙膝一軟，險些跌倒在地。</p>
幸好有蘇魚扶了她一把。</p>
“多謝神醫，多謝神醫……”夜夫人喜極而泣，不住地向神醫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