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p>
窗外，暗一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p>
蘇魚將紙張裝進信封裏，遞給暗一道：“你趕回去，將這封信交給長風。”</p>
暗一面色遲疑，他沒有接信，恭敬地說道：“啓稟主母，殿下此次讓屬下前來，特地命屬下不準回去，留在玖瓏山保護主母的安危，還請主母換一個人去送信罷。”</p>
這個長風，保護她的人多了去了，還非給暗一下這樣一道命令。</p>
蘇魚心裏埋怨，眼中卻透出愉悅的笑意，被心愛的夫君關心，終於打碎滿心的悲傷，帶給她一絲高興。</p>
“你去將此信交給鄭校尉，讓他派人去送信。”蘇魚道。</p>
暗一應是，迅速退下。</p>
蘇魚轉身，目光卻落在牀頭擺放的花瓶裏。</p>
青瓷水紋花瓶中放着一束剪好的花，因着擺放了多日，花兒有些枯萎了。</p>
蘇魚的眼圈卻在那一瞬間紅了。</p>
她記得清清楚楚的，這束花，是那個叫翠的姑娘高高興興擺到她的牀邊，讓她睡夢中也能嗅到鮮花的芬芳香甜。</p>
如今花仍在，可那個人卻不在了。</p>
蘇魚盯着那束花，直至腳下傳來一陣錐骨的痠麻，她才恍然回神，坐到牀邊，卻怎麼也睡不着了。</p>
狄是在半日後趕回來的，所有人都認得它是蘇魚的，故而沒有人阻擋它。</p>
它穿過山林大道、深廊寬廳，來到蘇魚的房門外，叫了一聲。</p>
正在發呆的蘇魚立刻起身，打開房門，卻見狄哀哀一喚，狼毛都被染成了紅色，狼背上馱着的女子鮮血淋漓，毫無氣息。</p>
狄經過的路上，都滴有豔紅的血，如最鮮明的利刃，刺進蘇魚的瞳孔，令她的雙手開始顫抖。</p>
是翠，狄真的帶着翠回來了。</p>
她連忙將翠扶下狼背，連衣裳被血染了色也不在意，對上翠死不瞑目的雙眼，蘇魚嗚咽，霎那間淚如雨下。</p>
懷裏這個了無聲息的姑娘，是她的翠啊！</p>
蘇魚痛得幾欲窒息，偏偏她腦中理智得可怕。</p>
良久，她橫抱起翠，只帶了一把清明劍，出了府邸往山頂走。</p>
一路上遇到的人，皆滿眼驚訝沉痛，嚇了一跳，連忙行禮讓開路讓蘇魚走過去。</p>
“我帶不了你回京了，只能將你跟一曼葬在一塊，你不想閉上眼睛，害死你的人也別想瞑目！”</p>
蘇魚以劍掘地，將土翻出來，手掌被劍柄磨破了也毫無知覺，直至挖成一座墳，她才停下鮮血淋漓的手。</p>
“參見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我來幫你。”</p>
第一個聞訊趕來的，是範從容。</p>
他披頭散髮，連鞋都沒穿，身後追趕而來的阿季氣喘吁吁地將鞋子放到範從容腳邊，卻被他覺得礙事，一腳踢開，迅速跑到蘇魚身邊，助她將翠放進坑中掩埋。</p>
翠的面容，一點點被泥土埋沒，生命被迫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華里。</p>
立了碑，範從</p>
容望向沉默的蘇魚，他眉心一皺，道：“王妃娘娘，你是不是沒有休息過？一日一夜沒有入眠，你的身子又不是鐵打的，怎麼受得了？”</p>
沒有爲她們報仇前，她將會比誰都珍惜她的命，只有好好活着，才能爲死去的人報仇雪恨。</p>
“翠……主子，翠她在哪……”白砂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被梁沉武攙扶着爬上山頂，臉色慘白，已是汗流浹背。</p>
可她的視線，卻被牢牢盯在了那塊碑上。</p>
白砂踉蹌着跑過去，抱住那塊墓碑大聲地哭，帶着無盡的悲痛。</p>
蘇魚緊閉鳳眸。</p>
沒有人敢去勸一句。</p>
白砂止了淚，她睜開朦朧淚眼，她永遠也忘不了，翠爲她而死。</p>
白砂哭道：“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武功再高一點，我就可以帶着翠一塊逃掉，她就不必用命來爲我拖延時間，讓我逃跑。都怪我……”</p>
她當時不能不拋下翠逃，因爲主子還不知道遲沁的真面目，若她們兩個都死在那裏，遲沁一定會編造出一個彌天大謊來矇騙主子的。</p>
所以白砂來不及說些什麼，只能拼命地跑。</p>
可是現在，白砂卻恨自己，怎麼這麼輕易，就將翠留在了那裏。</p>
蘇魚鳳眸仍然緊閉，紅脣張開，她說道：“如果照你這麼說的話，我更是有錯，錯之深，悔之無用。如果當初在莆水縣，我能看穿遲沁的不對勁，將他就地誅殺，就沒有後來的一切了。”</p>
“不……不是這樣的，主子你沒有錯。”白砂一驚，擡起朦朧淚眼去望蘇魚。</p>
“所以你也不要這麼說了，把所有的錯攬在自己頭上，於事無補，與其找錯處，不如早點恢復，上陣殺敵。”</p>
梁沉武聞言一驚，將自己的疑問問出：“王妃娘娘，您改變主意要進攻冰原了？”</p>
“不錯，我終於想通了，一味地龜縮，想着只守住玖瓏山，我是不甘心的。”蘇魚道。</p>
衆人默然，要說甘心，還真沒有一個肯甘心就這樣守着玖瓏山靜待不動的。</p>
白砂抱着墓碑，哭得不能自已。從今以後，她白砂，爲翠而活，擔起翠的負擔。</p>
“起來吧，你還在發燒。”蘇魚一面說，一面睜開鳳眸，雙手搭在白砂的腋下，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轉爲半扶。</p>
“主子，我……我這裏好痛。”白砂揪着心口的衣襟，神色痛苦哀悽。</p>
蘇魚又何嘗不是呢，但她選擇將所有的悲傷藏在腹中，獨自療傷，連發泄也不能。</p>
她是主帥，三軍的領將支柱，無論面臨再大的傷痛，她永遠也不能倒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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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一場後，蘇魚將衆位將領傳到了書房，她坐於主位，眸光落在徐徐展開的地圖上，垂落椅沿的素手落在狄的頭頂，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着。</p>
狄很失落，它還沒有從翠的死亡中恢復過來。除了蘇魚，翠是它最親近喜歡的人類了。</p>
“這一副地圖並不完整，因爲冰原廣袤，氣候多變，我們安國並沒有人走遍過整個冰原，也無法繪出完整的地圖。”鄭校尉解釋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