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沁盤腿坐在榻上，眼中的神采明明滅滅，分明是個面容白淨的稚嫩少年，給人的感覺卻猶如日暮西下的老頭，帶着陰惻惻的寒意。</p>
“沒了石兵，還有安國的大軍，現在高興爲時過早。”遲沁道。</p>
“不錯，這石兵不過是第一步，你我聯手，定能將安**隊打得落花流水，到時候宸王妃一個女人，還不是你的囊中之物。”梅易眯眼笑道。</p>
遲沁垂眸，他也沒有辦法了，他的面目完全暴露在王妃姐姐面前，他只有跟梅易合作，纔有得到她的機會。</p>
但她的心，卻是再也無法得到了。</p>
天明後，蘇魚睡了一覺起身，她去看了白砂。</p>
白砂的燒已經褪了，後腰的傷卻還沒好，她臉色不好，但精神奕奕，讓蘇魚放下心。</p>
“好好養傷，早點恢復，我們一塊去報仇。”蘇魚柔聲道。</p>
白砂深受感動，她點點頭：“主子，我聽說……昨夜後山，一場大火將三千石兵都毀了，你有沒有事。”</p>
“放心，我無事。毀了石兵的不是火，而是另有其物，不過你不要操心太多，等你傷愈，想知道什麼我都給你講。”</p>
蘇魚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對了，范家主身邊的那個阿季，他有沒有來找過你？你不知道，他求了我，想讓我爲你作媒呢，不過我沒答應。”</p>
白砂的主，得她自己來做。</p>
白砂對蘇魚瞭解甚深，何嘗看不出她在轉移話題，輕嘆一聲，“我見過他了，但我沒有應承他的求娶。如果是爲了肌膚之親，便想要娶我，將來亦不會真心快活，還不如把這事忘了，高高興興地過接下來的日子。”</p>
“也好，你既對他無意，他也是個聰明人，自會守口如瓶，不叫旁人知曉此事。”蘇魚笑了笑。</p>
她還要去書房與衆將商議進攻冰原的法子，不能再多逗留了。</p>
素淨的裙襬滑落，蘇魚站起身道：“你好好養傷，我先去書房了。”</p>
說罷，她轉身往門外走。</p>
白砂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出聲喊她。</p>
“主子！”</p>
“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了？”蘇魚聞聲轉首，眼底盡是關懷。</p>
白砂搖頭，她眼裏有難過，有糾結，萬般想法最終化爲一聲嘆息，很快就浮散消匿。</p>
“我只是在想，如果宸王殿下他在這裏就好了。”</p>
蘇魚不解地蹙眉，“爲何啊？”</p>
說都說了，不如說個乾淨，白砂的心神一下子放鬆下來，“因爲如果宸王殿下在此處，主子你……就不用故作堅強、不用佯裝無事，把所有的苦悶和難過藏在你的面具下，做出一副堅不可摧的樣子。”</p>
只有在宸王殿下面前，她的主子纔會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縱情恣意地活着。</p>
遲沁的背叛，翠的身死，再到昨夜被毀的石兵，她的主子又不是鐵石心腸，可偏偏不得不盡快消化掉自己的情緒，消化不掉的，就被強積壓在心裏。</p>
這樣下去，主子怎麼受得住？</p>
白砂寧可看見蘇魚狼狽的大哭一場，也不想看見如此完美宛若主心骨的她。</p>
蘇魚僅是沉默了一瞬，她很快揚起紅脣，走回牀邊彎下腰肢，颳了刮白砂的鼻子。</p>
“好了，我還沒有這麼脆弱，傻姑娘，你真是低估我了。”</p>
面臨的風雨愈猛烈，她的脊骨就越直。</p>
因爲她清楚，她肩上的責任，容不得她有脆弱的時刻。</p>
這些，她都可以承受。</p>
安慰完白砂，蘇魚是真的沒有時間了，她快步來到書房，一衆武將已經在等候着她了。</p>
頗遠的平川城外，卻在此刻迎來了一輛蓋着黑布滿滿當當的一輛牛車，邋里邋遢的男子坐在車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手裏的牛鞭。</p>
因着是從安國境內的方向來，平川城的守軍頗爲客氣地攔下這輛牛車。</p>
“這位……大叔，請止步轉向，這裏可不能過去，那邊我們在跟大漠人打仗，百姓過去，可是要送死的，你老人家還是快快回去吧。”</p>
“老人家？”牛車上的人疑惑開口，“我哪裏像是老人家？”</p>
亂蓬蓬紮起的長髮、黑乎乎的皮膚、亂糟糟的長鬍子纏在一塊，再加上破爛的粗布短衫。</p>
不管哪裏都像是個逃難的老人家。</p>
士兵沒說話，但他的眼裏表達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p>
“嘿！算了算了，不跟你這個沒眼力見的小子計較。我是來找宸王妃的，我有要事須見她，不能耽擱。”</p>
士兵面露懷疑，沒等他開口質問，懷裏就被扔進一塊沉甸甸的東西。</p>
他舉起一看，刺眼的光落在黃金上，刺得他眼眶生疼。</p>
“這是宸王幼年常佩戴的令牌，只有皇家工匠纔敢做這種花紋，你拿去給平川城裏的守將瞅一瞅，自能認出它的來歷。”</p>
這令牌純金製成，玉石鑲邊，一看就不是凡品，士兵只能半信半疑地帶着這塊令牌去找守將了。</p>
“有人拿着宸王的令牌，要見我？”玖瓏山上，蘇魚得了消息，訝異不解。</p>
“是，現已朝玖瓏山趕來，兩個時辰後便能到。”</p>
可是長風並沒有在信中跟她提到過，唯一提到過的便是暗一的到來。</p>
蘇魚想着，喚來了暗一詢問。</p>
暗一仔細想了想，不確定地道：“主母，有可能是夙玉公子，一個多月前，主子曾寫信給夙玉公子，讓他來助您一臂之力，如果現在夙玉公子還沒有來過，那鐵定是他了。”</p>
夙玉，是景長風的至交好友之一，尋常人難覓其蹤，不是蝸居在某一處小院，便是鑽入深山老林裏，一鑽就是大半年。</p>
偏偏他還是武器大師，從他手裏鍛造出來的武器，乃是世間精品，不知多少人都想求他造一把武器。</p>
前世今生加起來，蘇魚也僅見過夙玉兩面，她手裏的清明劍，便是夙玉所制。</p>
她輕笑，“原來是他，花了一個月時間，才姍姍來到，真不愧是夙玉。”</p>
“夙玉公子十分難請，也就只有殿下才能請他出山了，有他相助，主母定能如虎添翼。”暗一道。</p>
希望如此吧。除去之前短暫的相見，蘇魚還沒有過跟夙玉相處的經歷，也不知這人好不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