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輩子,總會說出一些違心之語,同樣也會錯過許多機會。對於一生鑽營帝王術的許雲程而言,他知道眼下,或許是他一生中唯一的,甚至可能是最後的機會。
如果錯過這個機會會怎麼樣
許雲程不敢去想,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肯定會從此之後失去大王的寵信,而更爲重要的是,他知道大王已經無路可退了
永曆突然暴病身亡
此事一但傳出,大王勢必爲天下人所指,到那時,大王又有何退路可言於天下人眼中,不過只是一弒君之人,與其如此,還不如登基爲帝,如此,反倒可以堵天下悠悠衆口。
就像李世民一樣,即使是他殺兄篡位,於史書上也不妨礙他爲一代名君。而讀書人亦是念其偉業,何人曾言其得位不正
所謂的得位最正,不過只是用來哄騙黃口小兒罷了。
“所以,大王,以臣之見,無需行以禪讓”
一出口,許雲程便直截了當的說道。
“若是行以禪讓,反倒是落了下乘,大王今日驅逐韃虜,恢復中國,所立之功業不遜朱洪武,那朱洪武又豈曾尋得宋朝宗室,讓其禪讓況且,即使是行以禪讓,這天下愚人又豈會願意相信大王之清白與其如此,不若干脆利落,直接登基爲帝,至於那朱由榔其無帝王之氣,自然是無福消受如今身死,也實是理當當然”
若是說臉皮厚,恐怕沒有人能比得上許雲程了,不過他這麼一說,反倒是句句說到了李子淵的心坎裏頭。
得位不正。
這是一個心病。可被許雲程這般一說,可不是嘛,他朱洪武是得位最正,他爲何就不能是
見大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許雲程又解釋道。
“大王,現在可爲大王之敵者,唯有朱淮,若是大王收降西南數十萬清軍,向南可威懾晉藩令其不敢輕舉妄動,向北,可掃蕩江北、山東,斷朱氏之後路,如此天下自可平定”
不等許雲程的心裏生出諸葛亮的想法,李子淵便打斷他的話問道。
“孤若爲帝,朱淮、李晉、鄭閩,是否也會自立爲帝”
現在,李子淵反而平靜了下來,再也不去想什麼如何辯白,心知即便是長一百張嘴也無法讓天下人相信的他,反倒是沒有了顧忌。或許,也正因如此,才堅定了他想要當皇帝的念頭。
“若是孤請諸藩劃界而治,各自爲帝,不知”
“大王,此事絕無可能”
搖着頭,許雲程斷然說道。
“若是大王自立爲帝,諸藩也有可能自立,待將來互相逐鹿中原,若是大王一味示弱於他人,絕非長久之計,臣以爲,大王若意自立,斷無相讓他之理,況且,即便是大王相讓,朱淮,李晉又豈會知難而退”
這天下從來沒有相讓的道理,李子淵當然很清楚,他之所以會這麼說,無非是想爭取一些時間,而許雲程的回答,讓他的眉頭一鎖,長嘆道。
“其實朱由榔爲何人所殺,孤並不在乎,只是”
眉頭猛然一擰,李子淵盯着遠處說道。
“有人卻欲這般陷害於孤,他以爲如此這般,孤就是作繭自縛,好,好孤非得當上這皇上讓他看看,看看孤是如何爲帝”
是誰加害皇上
現在李子淵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答案,他相信只有那個人能夠做到這一切,天下也只有那個人會做。因爲這對他最爲有利。
“大王,現在,皇上到底所患何病,或是爲何人所害並不重要”
見大王這副怒形於色的模樣,許雲程於一旁提醒道。
“現在,最要緊的是絕不能讓這個消息傳出去,臣以爲,現在,非但要宮門緊閉,而且”
壓低聲音,許雲程看着似乎已經打定主意,想要自立爲帝的大王。
“任何消息絕不能走露出去”
盯着大王,許雲程又強調道。
“還有,就是大王必須要進宮去見一見皇上,現在,皇上的病情,關係甚多”
許雲程的建議引得李子淵一陣贊同,他立即點頭說道。
“正是,正是如此,明日,明日孤便進宮去見朱由榔”
終於,又一次見到了大明的皇帝
又一次見到大明的皇帝時,金之俊的心情顯得極爲複雜,他是萬曆年間的進士,受四代大明皇帝之恩,皇恩不可不謂之浩蕩,而他是怎麼回報大明的呢
順來降順,
清來降清,楚來降楚。
終於,看到皇上了。看着皇上的時候,金之俊與其它的出身於大明的老臣一樣,儘管心情沉重且複雜,但是在看到皇上的瞬間,他們仍然驚呆了,他們看到躺在牀上的皇上他全身水腫,皮膚脹得十分厲害。以至於幾乎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皇,皇上,這,這是怎麼了”
沒有人知道答案,也沒有人知道皇上到底得了什麼病,但是所有人都被皇上的模樣給嚇到了。
李化熙這位滿清的刑部漢尚書,瞧見禮部尚書王崇簡渾身顫抖着,他們都被皇上的模樣給嚇到了,或者說,他們都猜出了皇上爲何會如此。
皇上爲何會如此
沒有人敢說話,他們是“降臣”,按道理來說,是不應該趟這趟混水的,可是,可,他們還是來了,現在,他們反倒是後悔了。
現在怎麼辦
皇上犯的是什麼病
現在,沒有人會相信皇上是感染了什麼病,於史書之中,像皇上這樣暴病身亡的人太多了。
李化熙朝着金之俊看去,見其一副入定狀,同樣也是把頭一垂,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退了出去,直到走出紫禁城之後,纔有家僕上前輕聲稟報道。
“城門關上了”
什麼
爲何要封閉城門
李化熙的肩頭微微一顫,他驚愕的看着紫禁城外,這時他才注意到,這紫禁城外居然多出了楚軍的兵士。
衆人立即在那裏交頭結耳起來,他們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變故,甚至有人在那裏輕聲說着諸如“牽機毒”、“斷腸草”之類的話語,似乎,所有人都相信皇上中毒了。
“諸位”
一直默不言語的金之俊,聽着衆人的猜測,沉聲說道。
“飯從口入,禍從口出有些話,可是不能亂說的,況且,你我身處此世,如何處世,難道諸位忘了嗎”
金之俊的提醒,這才讓衆人意識到他們在說什麼,所有人的臉色無不是微微一變,而李化熙等人在臉色微變之時,瞧着那不遠處的楚軍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亂世之中,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選擇。
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往往會做出對他們來說,最爲有利的,損失最小、回報最大的選擇。
順來降順、清來降清、楚來降楚,這是他們生存的“智慧”,也正是這種智慧,讓他們一直生存至今。
大明亡的時候,他們一旁冷眼旁觀,跪迎新主。大順逃時,他們同樣是冷眼旁觀,靜迎清虜。而清虜逃時,他們自然更不可能做其忠臣,與其共進退,而是靜待新主。
新主是誰
是大明的永曆皇帝嗎
曾幾何時,他們真的一度以爲,新主就是大明的永曆皇帝,他們那個時候,甚至天真的以爲,大明朝的氣數未盡,以爲大明將會中興,甚至心裏頭一直的隱憂,在這個時候,總算是平淡了下來,尤其是在皇上還京之後,他們更是以爲天下即將太平。
而現在,事實卻告訴他們,這個想法是多麼的幼稚,也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明白,這天下涉及到權力的時候,世人就不曾手軟過。
這永曆皇帝,不過只是剛來京城就身染“暴病”。
這楚王行事也太無顧忌了吧
如果,楚王能有所顧忌,或許,真的會跳出一二忠臣在那裏爲皇帝鳴不平,爲有一二人站出來,爲大明拋頭顱,可是現在,至少在這裏,沒有任何人這麼做,所有人都被皇上的慘狀給嚇到了。
當然,也被李子淵的無所顧忌給嚇到了。
有時候,人的骨頭,總是會變軟的,在不經意之間,甚至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時候,那骨頭就莫名其妙的軟了下去。
當然,還有一些人,他們天生就是軟骨頭,甚至壓根就沒有絲毫顧忌,也就是衆人於紫禁城前分開之後,衆人便是各種心思,開始各自爲將來打算,至於到底做何打算,恐怕只有天知道。
“哎,世人皆愛官人啊”
金之俊長嘆了口氣,從轎簾處,他看着離開的轎子,忍不住搖頭說道。
“可幾人能懂,官人之苦”
放下轎簾的瞬間,金之俊對轎伕吩咐道。
“去錢府”
金之俊口中的錢府,自然是錢謙益的府邸,自從錢謙益回京之後,作爲老友的他們,便時常於一同飲酒吟詩,只是,錢謙益的身體最近並不怎麼好,所以金之俊最近一段時間,很少到其府中打擾,但是現在,他卻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