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朱明忠直視顧炎武不言語。
君恩深似海
換成其它人,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必要謝恩,可顧炎武卻搖頭苦嘆道。
“陛下,非是臣不知報效君恩,只是,臣去意已決了”
顧炎武的回答,讓朱明忠一愣,他沒要想到對方居然這麼固執,儘管有些不悅,可看着顧炎武已盡爲白色的發須,這些年,他確實是太過操勞了。
“朕實在是捨不得你走”
偏着頭想了想,朱明忠點頭說道。
“可,既然你去意已決,朕若是再一意強留,卻顯得朕的不是了,罷了,罷了。”
看着顧炎武,朱明忠常嘆口氣,然後說道。
“不過,你既然要走,朕的這閣臣裏就少了一人,在走之前,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一位入閣”
薦人入閣,這是閣臣的責任,對此,顧炎武也沒有拒絕,早就已經考慮好人選的他,先思索片刻,而後才說道。
“刑部尚書李因篤、禮部尚書朱彝尊、東北總督姚啓聖,都可以作爲入閣的人選。”
見陛下沉默不語,顧炎武又說道。
“不過姚啓聖曾事清,事逆,雖有才,卻不宜出任閣臣,嗯,李因篤、朱彝尊兩人皆可入閣,不過臣傾向於李因篤入閣。”
“哦”
朱明忠看着顧炎武,笑了笑,
“爲何是他”
“陛下,臣之所以推薦李因篤入閣,並非是因爲臣與其是故交,而是因爲他的祖籍和現籍。”
甲申時李因篤不過才13歲,深感亡國之痛,立志反清復明。18歲時,他告別故里,出外遊學時與顧炎武、傅青主、屈大鈞等人結爲至交,後來以布衣官至刑部尚書,也是因爲他不曾考取過功名甲申時尚幼,再後來,就沒有科舉了。“自有名士以來,以布衣聳動四方,未有如公之盛也”。說得就是他李因篤。
“說來聽聽”
“李因篤的先世是山西洪洞人,後遷移關中,定居富平東鄉,他祖籍山西,現籍陝西,而我朝中,已經多年不見山陝重臣了”
顧炎武的這番話,讓朱明忠略點下頭,他能聽出其話中的意思。
“朕對山陝之人絕無偏見”
清算晉商、陝西移民,很多人都覺得身爲皇帝的他對山陝有偏見,可實際上從來沒有。
“臣知道,可是天下人不知道”
想了想,朱明忠點頭說道。
“那李因篤入閣後,刑部尚書,應該由誰負責”
“這個人選,應該由新任的首輔擬選,然後同經內閣票選後交給陛下”
已經決定致仕的顧炎武,自然知道,自己應該在什麼地方點到爲止,他可以推薦閣臣,但是部臣,還是交給下一任首輔吧。如此才能不若人嫌。
朱明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便笑道。
“你這是讓方以智施恩於人啊。”
顧炎武忙說道。
“所施之恩,皆出於上”
對於陛下提到方以智的時候,他同樣也不覺得意外,甚至他之所以決心致仕,正是因爲知道方以智可以做好這一切。
略點點頭,朱明忠又說道。
“既然你已經決心致仕還鄉,那朕便不再挽留了,不過要再等一陣子,你老家的家宅破舊,需要重新修葺,這銀子戶部不方便出。你有大功於我大明,所以這銀子應該由朕出”
看了眼感激涕零的顧炎武,朱明忠說道。
“這些年你確實是辛苦了,等到房子修好了再回去。至於閣臣的位置,就叫李因篤補上。這個事情,你先告訴他,待到回頭,朕再下旨。”
看見陛下已經去遠,而顧炎武仍然長揖不起,方以智雙手挽起他說道。
“陛下於賢弟恩澤,實非凡臣所能比啊。”
顧炎武並沒說什麼,只用手拍了拍他手背,片刻後才說道。
“密之,我已經向陛下致仕了”
“啊”
驚訝的看着顧炎武,方以智的目中盡是不敢相信。
“你這是”
“將來,國事就拜託密之了”
送走了方以智等人,已經疲憊不堪的顧炎武在兒子攙扶下坐在椅上,不勝疲累地長長嘆息一聲,撫着前額上稀疏的白髮,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異常蒼老深沉。
“這些年,東奔西走三十餘載,現在,終於可以歇了一歇了”
顧衍生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句話。思量片刻,儘管對於父親致仕有些不能理解,但是想到父親這些個的奔波與操勞,他便問道。
“陛下同意了”
“嗯,”
嗯了聲,顧炎武卻沒有再說話,眯縫着眼望着房頂,良久,只粗重地透了一口氣。此時天已黃昏,天色晦暗樹影蕭索,一樓冷風透門而入,掀得牆上字畫不時作響,更顯得這屋中寂寞難耐。看着這空蕩蕩的屋子,顧炎武長嘆口氣,他在心裏默默的說道。
“好了,這下輕鬆了,待回老家後,爲夫便好好陪你了”
說出這番話時,淚水又一次從他的目中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