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鐵骨 >第94章 離開(第一更,求支持)
    走!

    大多數人隨時都可以走,但是有的人,卻連走都不知道往那裏走。

    或者說,很多時候,是無路可走。

    至少對於魏象樞來說,就是如此。

    對於隱居於鄉間的魏象樞來說,相比於許多友人,他無疑是幸運的。在滿清入關之前他只考上了舉人,並未實際取得功名,並沒有授予官職,因此,在所謂的朝代更替之際的士大夫氣節問題,魏象樞要比很多人幸運得多,他沒有他們那樣從“逆臣”再到“貳臣”的經歷和壓力,基本上算是“興朝”臣子。

    而在另一方面,順治十六年秋天,於京中任職由於陳名夏案牽連,又遭降職處分。處於人生低谷中的魏象樞乞休終養回鄉。由此,也躲過了幾年後明朝勒令仕清官辭隱否則皆爲漢奸的兩難。甚至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大明中興之後安穩的在鄉間隱居。

    但是,平靜的日子卻總會被打破。

    從中都來的一封信,讓魏象樞一個人坐在他的書房裏所有的門窗都關得密不透風但他依然在渾身着抖。

    這座宅子是陳家的祖宅,他其祖先曾任明遠將軍,其父曾在江西省新城任主薄六年。這座宅子多少年都未曾輝煌過,直到他,這座大宅才總算是見着昨日的輝煌。他十九歲成爲秀才。崇禎十五年二十五歲時,既得中舉人。甲申之變,明清易代,一心想要重振家聲的他念念不忘求取功名。順治三年中進士,被選任爲翰林院庶吉士,從此開始仕途生涯。。

    再然後呢?

    面對無常的官場,他選擇了辭職還鄉。那年他悄悄的從京師啓程返鄉,似乎當初的那個選擇還不錯,幾年後,天下的劇變,不知改變多少人人命運,甚至就連致交好友,也有數人或是因爲漢奸罪被流放至海外,或是隨清廷一路到了陝西,像他這樣安於鄉間的又有幾人?

    原本生活對於魏象樞來說是極爲平靜的,無非就是於家中讀書,然後時而拜訪各地的清流名士……當然享受着這種清閒生活的魏象樞無論如何都不到竟然這樣的清閒生活也會有禍從天降的一天。

    信是傅山寄來的,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傅山是他年輕時崇拜的偶象,但又是反清復明的志士。曾幾何時,與這樣的人交友確實風險太大,作爲官場的人都會採取斷交來保護自己

    但魏象樞卻用一個“真”字與傅山交往。順治十五年,在他正處在人生低谷,傅山進京策劃反清復明的行動,魏象樞自然就成了他爭取的對象,他們兩人有過一次謹慎的接觸。

    後來辭職返鄉之後,兩人最後一次聯繫,是幾年前當時清廷尚據京師的時候,傅山寫信請魏象樞南下,但是卻被他拒絕了。或許他在甲申後沒有從“逆臣”再到“貳臣”的經歷和壓力,但是對於出仕清廷的他來說,卻有着這樣的壓力,況且,官場的變幻,讓他更願意隱於鄉間。

    可是傅山的信卻打破了他的這個念頭——京中有言官上奏,要求朝廷追究仕清致仕僞官的“心懷韃虜”之罪,傅山的信中提到那言官在摺子中方道“身爲漢人,事以韃虜。名爲隱於鄉間,實則心懷韃虜,甘爲建奴之遺民”。

    這個消息對魏象樞來說實如同五雷轟頂。

    但噩耗並非僅此而已,他從傅山的信中得到消息,提刑按察使司已經授意各地提刑使要暗查仕清致仕僞官的不法之事!

    換句話來說,朝廷要追究他們的責任了。

    轉瞬間這個消息,就將毫無準備的魏象樞推到了絕境。

    雖然說他確實有那麼一點不願爲“貳臣”的壓力,但是他卻並不是心懷建奴,更不曾有爲其遺民的念頭,甚至在私下裏,他也曾不止一次爲大明中興而高興,發自內心的歡呼。

    畢竟,只有身在朝中,才知道什麼是滿漢之別,才知道什麼是滿洲暴虐。

    他不願再出仕,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爲官場的變化多端,他實在不願意再牽涉其中,所以更願意專心做學問,可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到晴天霹靂會一下落到了他的頭上。

    如果這封信是普通人寫的,他自然會懷疑,可是傅山是誰?前任大明銀行的總經理,現任戶部尚書。他的消息又豈能不準?,

    之所以會有言官這麼做,是與分封宗室有關!

    因爲宗室就國也需要官員,需要人才,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往海外去,所以,纔會有言官以追究仕清罪責爲名,幫宗室解決官員不足的問題。對於言官來說,他們投陛下所好了,而對於宗室而言,他們得到了官員。

    可對於他們,對於魏象樞而言,這的的確確是滅頂之災。他何曾有過絲毫遺民之心?

    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若是朝廷欲對他們下手,他魏象樞又豈能脫得了干係?

    僅僅只是憑着一條“仕清”,就能定他一個漢奸的罪名!

    魏象樞知道他逃不過這個罪名,而且人們也不會覺得他是不是罪有應得,他也不知道如果他的名字被刻在“漢奸碑”上,會對魏家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所有的這些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能夠知道的只是,許多人正在不遺餘力的爲宗室就國創造着條件——即使是他這樣的,也會在這場風波中被殃及池魚。

    沒有人會去分辨這些。

    因爲涉嫌漢奸的人和事都不會有好結果。

    無論如何,一但朝廷開始追究他們的責任,那麼下一刻,他的名字就會被刻在漢奸碑上,魏家舉族就會被流放,到時候,蔚州鄉人皆以他爲恥!

    魏象樞甚至可以猜到,魏家的祖墳甚至都有可能被平墳。

    他對這些已不再關心……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什麼重振魏家聲望,所有的一切都完了,什麼都與他沒有關係了。因爲已經沒有辦法補救了。

    這一切就像是一個笑話,如果當年功名之心不那麼重,即便是不像傅山那樣爲志士,也可隱於鄉間做隱士,如此又豈會有現在的劫難,甚至當初傅山寫信請他時,他能果斷一些,又豈會落得今天這步田地?

    可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他也沒有任何辦法挽回這一切。人生彷彿便和他開了個玩笑。而這個玩笑卻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看到的。

    上一次,人生和他開玩笑,無非就是他進入官場開始仕途生涯,看似將一帆風順時,卻在順治四年因事被坐,最後幸好受到從寬的降職處理。眼看着即將騰達之時,到順治十一年卻又因爲陳名夏案牽連,又遭降職處分。順治十六年(1659)他因官場無常,以養母爲由,去官回鄉。

    也正因如此,魏象樞纔不願意再入官場,才甘願隱於鄉間,可是……現在,卻連這一點都是奢望。

    罷了、罷了!

    興許,這就是命吧!

    命裏有時,終是有啊!

    命裏無晨,終是無!

    長嘆一聲,魏象樞望着桌子的那一大碗砒霜,這是他讓家僕買來的,說是用來毒老鼠的,可卻是自己喝的纔對……他顫抖着雙手捧起碗來。

    這一碗毒藥喝下去,性命可就沒有了。

    人死一了百了,這樣,朝廷即便是追究,也找不到活人了。想必會放魏家一馬吧!

    死人……會放過嗎?

    自然的,魏象樞想到了侯方域,想到被流放於臺灣、南洋各地的侯家舉族,或許是因爲侯方域外的罪過太重,所以纔會在他死後也要被追究。

    像他……不過只是一個小人物罷了。

    朝廷應該不會如此吧!

    可萬一要是追究呢?

    要是再治他一個“以死脫罪、死不悔改”的罪名呢?

    一時間,端着這碗毒藥的魏象樞,不禁有些猶豫了,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應該如何選擇?

    是生?

    還是死?

    生,要承受太多的羞辱。

    而死,又能擺脫這一切嗎?

    擺脫不了的,魏家的名字會被刻在尉州城外外的“漢奸碑”上,勒石爲記,警以世人。而尉州上下皆將會以魏家爲恥,恥其爲漢奸,甚至就連同祖墳也會被百姓趁夜夷平。

    魏家最後會留下什麼?

    只是一個爲漢奸的恥辱!

    而魏家之中又是誰爲漢奸?

    是他魏象樞,是他魏象樞啊!

    想到這,魏象樞看着碗中的毒藥,是喝,還是……

    “老爺……”

    突然門外書僮的聲音讓魏象樞嚇了一跳,以至於心慌失措下他的手差點一下幾乎將碗中的毒藥給灑了出來。

    死是不行的!

    他連忙將碗放回桌子上,最後又看了一眼碗中的毒藥,然後定了定心神,又深吸一口氣後,才問道。

    “何事?”

    “有位呂姓的先生求見,聽口音是江南人。”

    姓呂?江南人?

    魏象樞心裏不覺得有些詫異,他所認識的江南人中,並沒有姓呂的。這時便聽門外又說道。

    “他說有樣東西令小的交給老爺,老爺便定會見他……”

    故弄玄虛!

    魏象樞搖了搖頭,於心嘆口氣,正想命書僮把那人打發走的時候,轉念一想,既然在國內呆不了多久了,見上一見又有什麼呢?

    “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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