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破城首功者,朱明忠同樣也得到了一座宅邸,這曾屬於英國公的王府,離通濟門的兵營不過只有一里多地,雖說這座王府多年失修,但是數百年間精心修建的王府內景色極爲雅緻,在朱明忠看來便是後世所謂的四大園林之一的拙政園亦無法與之相比,佔地百畝的王府,府內泉水成羣,完全是以水爲中心,山水縈繞,廳榭精美,花木繁茂,兩百年間歷代英國公後人,皆是於此水畔花木掩映着樓臺殿閣中享盡人間富貴。
幾十年前,與此享盡人間富貴的勳臣們,又何曾想到,有一天他們會被逐出國公府,整個家族窮困潦倒。又豈能想到,這國公府的主人亦會發生變化
人間富貴不過只是過眼雲煙
儘管心中有些感嘆,但置身於那麼樓臺殿閣間,看着那滿塘的荷花,朱明忠全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那眉頭緊鎖着,身後朱大咸、於樹傑、石磊等人靜靜的坐在那裏,皆是一副凝重模樣。
李子淵、張金生
於心底唸叨着這兩個名字,朱明忠只覺得一陣氣堵,千算萬算,居然還是沒有算通人心
人心
人心難測啊
共患難易,同富貴難
現在,雖然未見富貴,但他們兩人或多或少便已存異心了。而偏偏他們還是自己的左膀右臂。是軍中的主將,但是現在他們卻偏偏背叛了自己。
“現在,這一切,還只是猜測”
回過頭來,朱明忠看着他們苦笑道,
“金生之所以未加攔阻,想來也是擔心我的安危,想借兵卒之手,逼大將軍放人”
這句話,朱明忠自己都不信,因爲他很清楚鄭成功的脾氣,他的脾氣極易衝動,衝動之餘不知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若是忠義軍官兵當真去討說法,沒準現在南京已經血流成河,非但忠義軍會因爲譁變而遭到彈壓,而且自己這時恐怕也是身首異地。
至於李子淵,他的攔阻,又是什麼
他到底是何用意
雖說他的攔阻使保住了忠義軍,保住了自己的腦袋,但是否心存異志,恐怕
之所以會這麼說,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朱明忠很清楚,現在軍心不能亂
“軍門,若是當真如此,事情倒也簡單,只是他們雖然于軍門回府時,無不紛紛趕來探望軍門,但是其異心已出,這幾日他們更是與相好親信聯絡,如果不盡早應對,只恐夜長夢多”
看着朱明忠,儘管作爲他的師兄,但朱大咸在這個時候,仍然和其它人一樣稱其爲軍門,畢竟其於忠義軍中的角色是參軍。
“軍門,這幾日在下一直留於營中觀察,這是幾日來兩人宴請、祕邀的名單”
“這”
接過名單一看,看着上面一個個熟悉的名字,朱明忠的眉頭一皺,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後勁營中的兄弟,現在他們
人心啊
“軍門,江陰子弟絕不會爲其所惑。爲忠義軍之將來,還請軍門早下決心”
於樹傑的話讓朱明忠先是沉思片刻,而後又搖頭說道。
“軍心不能亂”
在朱明忠看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軍心。不等他們開口勸說,他便伸手阻止他們說道。
“想解決此事容易,今天招他們入府,設下刀斧手,便可將他們二人斬殺,但是”
看着廳中的三人,朱明忠反問道
“殺人或許是最簡單的辦法,但它並沒有瞭解決問題,反而會進一步激化問題,殺了他們兩人,軍中其它後勁營中的兄弟,又會如何這份名冊上”
抖着那份幾乎包括所有後勁營左右兩翼以及中軍中基層軍官的名冊,朱明忠反問道。
“這些人,到底有多少人爲其所用,又有多少人不願隨他們二人又何曾得知殺了他們兩人,若是引得軍心惶惶,又該如何”
“軍門,值此關鍵之時,可果斷行事,殺死領頭者,至於其它再殺一儆百,如此軍心可定”
於樹傑的回答顯然是處理問題最簡單的辦法。
“哼哼,若不然,便拿着這名冊,抽十殺一,如此可好”
將名冊往桌上一丟,朱明忠的眉頭一鎖。
“現在,最關鍵的是軍心,我忠義軍靠的是什麼靠的是萬人同心,若是軍心凌亂,不待清軍南下,這忠義軍便散了”
長嘆口氣,朱明忠有些無奈的說道。
“你們看這國公府,朱某不過方立寸功,便賞得國公府,如此看似富貴,可國姓爺麾下,無不是紛紛住進這等國公府,聽說因此還引得諸將不快,因爲覺得自己的府邸小了,現在大敵正是當前,清虜所謂安南將軍領兵十萬,正沿大運河南下,酋首更是於南苑演兵,意領二十萬八旗綠營精銳親征,而我等”
看着左右,只覺得一陣鬱悶的朱明忠,反問道。
“我等,又在幹什麼爭宅子的爭宅子,爭位子的爭位子,甚至就連我忠義軍中,亦是如此如此,又焉能中興大明,復我河山”
朱明忠的痛心疾首模樣,讓朱大咸、於樹傑以及石磊無不是一愣,就在這時,突的廳外傳來一個聲。
“可若是左右統領心存異志,他日即便是軍門於沙場上,又豈能放心殺敵”
走進來的正是朱明忠的老師,一身青布儒袍的朱之瑜邁過門檻,剛剛從常州趕來的他一來到府上,就趕到這廳中,恰好聽到了他的這番話,於是便看着朱明忠反問道。
“若是軍門於敵撕殺時,左右統領,臨陣不進,不遵號令,屆時明忠又該如何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