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進東廂房就看到院中立着一個修長的身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還是一身黑袍,一隻黑貓。
錦寧冷笑了一下,心道:果然是隻狐狸,對自己的落腳之地一清二楚。回了一個同樣難測的笑容,道,“顧皇子怎麼來了?”
顧景文摸了摸懷裏的一動不動的好像睡着了的貓,戲謔道,“怎麼這麼生分啊,再怎麼說我也馬上就是你好朋友的丈夫了,態度不得好點啊。”
錦寧白了一眼顧景文,不願意和他在這兒浪費時間,催促道,“殿下來這兒不是爲了和我說閒話吧?”
顧景文輕笑一聲,擡起一隻手捂了一下嘴巴,修長的眼睛高高挑起,充滿了妖惑和邪魅,讓錦寧不禁暗暗咋舌,這傢伙到了穿婚衣的那天不知要迷死多少人。
他輕挑如同漂浮在空中的微塵的聲音響起,“當然啦,我是狐狸嘛,不能做賠本的買賣。”
錦寧看着顧景文玩味嬉笑的眼神,無奈地撇了撇嘴。
這個人,真的是個狐狸,連別人的閨中之話都知道,沒有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他。
“臨行的那天你應該會來吧。”
不知爲何,錦寧好像感受到這位永遠一副看好戲的皇子片刻間流露出一絲莊重和認真。
錦寧不動聲色地握了握袖子裏蕭然託付給自己的玉。
當然要去,就是沒有這玉她也要去。
姐妹一場,她必須親眼看到她出嫁。
然而,她並不知道顧景文打着什麼主意,只得小心回道,“哼,殿下那麼受歡迎,還需要我到場嗎?估計送的人都快要排到你們昭和了。”
“呵”顧景文低頭苦笑了一下,眼眸中出現了一絲晦澀難懂的神色,小聲地說了一句,“可是,她一定是想你到場的。”
錦寧並沒有聽清顧景文的話,問道,“你說什麼?”
顧景文並沒有回答錦寧這個問題,而是走近一步,確認道,“你會來的吧。”
他的眼神依舊是帶着戲弄之笑的,只是明顯多了幾分關心和認真。
從前,他一直都是勝券在握,洞察周圍一切的,沒有什麼能逃得過他的眼睛,他也不會去問什麼,因爲他根本就不需要,他自己就可以確認事實。
可是這一次,雖然他心裏知道錦寧無論如何一定會來。
但就是不放心,必須得親自過來確認他才能心安。
或許,這是一件他做過最傻的卻義無反顧必須得做的事吧。
近距離看顧景文,突然發現這個男人的五官真的是精緻的可怕。雙眸之間的風韻比最魅的女人還要重三分,高高的鼻樑就像是聳立的山巒讓人望而生畏,薄脣緊抿成一條直線一彎一動之間撩起風華。與此同時,不可忽略的是,他的濃密的眉宇間卻有着呼之欲出的英氣和俊朗。
魅與俊的結合。
錦寧有些鬼迷心竅地點了點頭,不是因爲顧景文的樣貌,而是他眼底細微之處流淌出的祈求和懇切,幾不可聞地道,“嗯。”
聽到錦寧肯定的回答後,顧景文似乎舒了一口氣,表情也更加輕快起來。道了一聲告辭,就抱着貓衣衫款款的離去了。
看着顧景文遠去的背影,錦寧問旁邊的僕人,“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剛等了沒有一會兒,姑娘就來了。”
“他自己來的?”
“奧,不,是王爺請他來的。”
“王爺?”錦寧略微皺了一下眉頭。
他找顧景文是爲了什麼事?
就在這時,一陣稚嫩的童聲響起,錦寧感覺腿上一重,小小的一團已經摟住了錦寧的右腿。親暱地喊着,“姐姐~”
“阿庸~”錦寧每次見到阿庸整顆心都快萌化了,溫柔地蹲在他的面前,認真地幫他理了理額前的碎髮,又一把握住他肉乎乎的小手。笑着道,“我來猜猜我們阿庸今天喫什麼了?”
阿庸一臉得意滿足的拍着小手,“猜猜~姐姐猜”
錦寧擤起鼻子,湊近阿庸聞了聞,搖晃着阿庸的身子笑着回答道,“我猜,是桂花糕對不對?”
阿庸眼睛一亮,隨即點了點頭,拍着手誇獎道,“對了,姐姐好聰明。”
“呵。”錦寧笑了笑,手指輕輕抹去了阿庸嘴巴上遺留下來的殘渣。
突然,阿庸指了指身後,一板一眼地叫了一聲,“王爺。”
還扶着兩隻手,行了個禮,估計是秦玉兒教的,這小傢伙一直記在心裏。
錦寧鬆開阿庸,站起來也行了個禮。
阿庸人小鬼大,對什麼都感興趣,平時底下的人都很喜歡他,他也是哥哥長姐姐短的,見到人就能熟絡地跑在人家懷裏。
這一次,他笑着跑了過去,站在李重晟面前,看着他莊重的面龐,生生的把馬上要伸出去的手收住了,含着手指仰着頭愣愣地看着李重晟。
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了幾秒鐘,李重晟掃了一眼看好戲的錦寧,半響,憋出一句,“去一邊玩。”
阿庸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
錦寧瞪了一眼李重晟,衝阿庸笑了笑,溫聲道,“去吧,去看看聶嬤嬤是不是又做好喫的了。”
“好。”阿庸邁着他那噠噠噠如小馬達一樣的步子跑了出去。
錦寧看到李重晟那依舊一本正經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聲。
李重晟不解,被人這麼笑又有點臊的慌,“你……你笑什麼?”
錦寧搖了搖手,不顧姿態地捂着肚子笑道,“沒什麼……就是……就是想笑。”
那無論幹什麼都始終端着的架子的人也有這麼一天。
太反差了,太好笑了。
李重晟的臉板的越來越重,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身後錦寧很不厚道笑得更大聲了,李重晟嘴角也忍不住輕輕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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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見過王霆諱之後,李重晟似乎默許了錦寧參與政務,每次處理事情的時候都把她帶在身旁,當然她都是藏在簾子後面。
這一次,錦寧,李重晟,王霆諱三個人並肩站在雲都最大的酒樓——溢香閣二樓上。李重晟一身素裝負手立在中間,左手邊是王霆諱,他今日把頭髮全挽了起來,本就剛毅的臉看起來更加嚴謹肅穆,右手邊是錦寧,她換了一件月牙白的衣服,配合同樣顏色的面紗,因爲站在高處,衣衫飄飄猶皎潔透亮的月光,遠處看起來更添翩翩之姿,宛如月上之人。
三人的目光落在酒樓一層正中間一對老夫妻身上。兩個人均是布衣灰褲,面黃肌瘦,顫顫巍巍,無論是年齡還是穿着都與周圍的人顯得格格不入。
這兩人便是李重晟口中的突破口,由他們兩個進京告狀揭露李重明的罪狀。
王霆諱倪了一眼李重晟,冷冷地道,“你確定這召真的管用?”
他不在意不代表不知道,京兆府尹何浩早就是李重明的人了,進京告狀這一舉動根本沒有任何的用處,這也是他不願意放手交給其他人,非要自己努着勁兒把這件事面呈天子的原因之一。
李重晟輕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三人繼續觀察着底下的一舉一動,這對老夫婦顯然是走投無路纔想出這麼一個辦法,來溢香閣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願意爲他們做主的大老爺。
錦寧覷了一眼李重晟,看他面容平和,復又覺得這地方向來是認衣服不認人的,這對老夫婦能進來沒人幫助是不可能的。
難道這兩個人是他安排的?
不對,這兩人無論是神態還是語言動作都太符合滿身冤屈進京討要說法的老人了。如果這兩個人是假裝的話那麼絕對可以評爲無懈可擊的天才表演。
一時間,錦寧也不能確定,只得繼續觀察着底下大廳的動靜。
突然,一個人的身影走了進來,讓錦寧和王霆諱身子微微向前。
顧景文!
他來這兒幹什麼?
想起幾天顧景文曾經受邀來過王府,錦寧的眼睛迅速瞟向李重晟,後者依舊是面不改色盯着底下。
兩位老人求爺爺告奶奶地在求這些縱情享樂的達官貴人伸手幫忙,幾乎話還沒出口就被無情的推開了。
顧景文剛一進門,就有小廝樂呵呵地過來接過他懷裏的貓,顧景文安撫地摸了摸懷裏的寵物,不放心地叮囑道,“小心點啊”
“放心吧,公子。”
顧景文沒了懷裏的束縛,一揮衣袖,眼睛看似無意地掃向中間,本就偏細的聲音變得更加尖銳,更顯得刻薄挑釁,“吆,這是怎麼了?”
他這一聲,幾乎把大半的注意都吸了過來。
老夫婦看到有人說了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立馬跑到顧景文身邊雙手合十作磕頭狀求了起來,“大老爺,大老爺,幫幫忙,救救我們吧。”
顧景文笑了一下,此刻顯得十分的彬彬有禮,充滿了愛心和同情心,音色變得溫潤起來,像是絲綢上劃過的玉珠,“怎麼了,起來說話,起來。”
老夫婦顯然有一肚子的委屈,哭的老淚縱橫,跪在地上怎麼說也不肯起來。
顧景文不動聲色地衝二樓挑了一眼,繼續溫聲道,“起來,快起來,有什麼委屈跟我說說,我替你們做主。
只聽到這句話兩位老人才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