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面前的男妖說道，與此同時他們兩個都放鬆了些警惕，似乎是因爲感覺到了方長身上那種讓人親近的氣息，“這是我們兩個新近立下的帳篷，所以沒有積攢下什麼，見笑了。”
方長感覺面前這隻妖怪說的並非假話，不過既然兩人是妖，有法力在身，那麼用這幅毫無繼續補給的樣子，在這冰天雪地裏面活下去，也不是難事兒——大不了多忍受些日子的飢餓便是了。
不過方長也注意到，比起在中原的妖怪們來說，二人的禮節顯得很是粗獷，和牧民們類似。
可見他們確實是這片草原裏，土生土長的妖怪。
然後旁邊的女妖邀請道：“遠來是客，要不要來帳篷裏面坐一坐？雖然沒有茶葉，但至少沒有寒風。”
方長欣然同意，和兩妖走進帳篷裏面。
裏面果然陳設簡單，無桌無椅，就有兩個歪歪扭扭的小木凳子。
帳篷的材質很薄，不像牧民們常用的厚氈，在寒風下顫抖的厲害。帳篷中間的支柱旁，有個小土爐子，上面有口薄鐵鍋，除此之外便是一張用厚乾草鋪就的牀，牀上被褥整齊。
女妖從屋外抱來些乾草和灌木枝，看上面的雪痕，這是她剛剛蒐集來的柴火。
她將乾草小心放進爐子裏面，藉着裏面的餘燼引燃，然後將灌木枝放進去，把爐火弄旺。接着，她端起爐子上的鐵鍋走出門外，再進來時，裏面已經是大塊的積雪，遠比鍋沿高。
火焰舔舐着鍋底，隨着不斷加柴火進去，很快鍋裏的白雪便融化成了水。
取來水桶，女妖將薄鐵鍋端起來，待裏面水平靜下來後，將上層的水倒進桶裏，然後將鍋裏剩下的水倒掉。重新將桶裏的乾淨水倒進鍋裏，她取來塊凍硬的羊奶和一小塊磚茶，扔進鍋裏煮。
“我們這兒條件簡陋，只有這些可以用來招待。”女妖略帶歉意地說道。
“冒昧前來，能得款待已經是多有叨擾了，主人家客氣了。”方長微微行禮說道，他這副禮貌的樣子和口氣，讓未和中原人接觸過的兩隻妖怪有些驚訝。
不過馬上，方長就毫不委婉、直來直去的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二位是妖吧？”
聽到這話，面前兩人頓時有了反應。
正準備說些什麼的男妖頓時梗住，半晌無聲，正在使用長木勺子攪拌鍋裏奶茶的女妖，手也一抖，差點將鍋裏奶茶濺出些許。不過馬上，他們便平靜下來，似乎對來人的這個問題，早有猜測和準備。
男妖率先開口，問道：“能看出我們的身份，閣下是傳說中的仙人？”
方長說道：“略有福緣，已入修行路數年。”
雙方通報了下姓名，方長訴說自己是來自中原雲中山，兩個妖怪則告訴他，兩人中，男妖怪名叫長河，女妖名叫青草——由於和牧民們接觸的多，他們暫時沒有取姓氏的觀念。
接着，兩個妖怪說出了自己的跟腳。
男妖怪是隻狼妖，而女妖則是隻羊妖，他們還提及，尚未化形時候，他倆就因緣結伴在一起。前不久兩妖相繼化形後，便在這草原上支了個帳篷，結爲夫婦生活。
他接過青草遞過來的大杯子，顧不上品嚐裏面的奶茶，開口問道：“不知道二位是怎麼認識的？按理說作爲天敵，平常時候相遇結識的機會，應當很小纔是。”
青草和長河對視了眼，微微一笑。
長河在回憶中說道：
“當時我已經開靈，那時我已經不想和同類們一起行動，整日裏遊蕩在草原上，不知何處來，更不知何處可往。後來看到一條長河，將整片草原一分爲二，那長河寬闊無比，其中河水濤濤，滾滾向前日夜不停。”
“我心有所感，便煉化了橫骨，可以人言。出於對那條長河的感念，我也給自己取名叫長河。”
“不過能人言反而讓我更加孤獨，之前只是狼的時候，夜晚朝月亮嚎幾聲便是。但會說話之後，卻只能自言自語，這着實難以忍受。”
“幸好，某次我跳進牧民們圈裏偷羊喫的時候，碰到了青草。”
原來，這隻狼妖煉化橫骨後，在草原上着實寂寞，迫切需要找人交流。結果這時候，它跳進羊圈裏，碰上了同樣煉化了橫骨的羊妖青草。
由於長河進了羊圈後，一邊對獵物們說話一邊挑選，於是青草發覺了他妖怪身份，便主動交談，而後長河叼起羊妖青草便走。
兩妖境遇類似，都是能說話之後找不到能交流的對象，於是一見如故。
他們兩個結伴而行，遠走高飛。
從此狼妖長河也不再喫羊，而是以草原上的老鼠爲食。
由於兩妖之間情愫已深，前不久相繼化形後，他們乾脆結爲夫婦，在這草原邊緣處定居下來。
這個故事讓方長拍掌稱奇。
作爲仁獸的羊，竟然和自己的天敵，作爲兇獸的狼走到一起，真個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想了想，方長笑道：
“既然你們新婚燕爾，作爲客人上門，也不好空手。這樣吧，我送些傢什與你們，作爲新婚賀禮罷。”
說完他拽過身後雙肩包，便從裏面開始掏東西。
在狼羊夫婦十分驚訝的眼光注視下，他從揹包裏掏出來十幾根大白菜、十幾根大白蘿蔔，還有鍋碗瓢盆一套，桌椅一套，幾匹布，幾捆柴，還有一口袋高粱米。
這些東西堆在地上，滿滿當當。
“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面前的妖怪夫婦驚訝的話都說不太利索，只知道連連拒絕。
方長沒有搭話，而是轉過身去，拿起那隻盛滿了奶茶的粗糙大木杯，笑道：“主人家的奶茶味道很好，多謝款待。時候不早了，接下來我還要趕路，以後我們，有緣再會。”
說罷他便出了門，飄然而去。
手足無措的狼羊夫婦，只好追出去相送，等他們出門再看時，這位白衣的不速之客已經去得遠了。
回到帳篷裏，夫婦二人看着地上的大堆禮物，相對無言。
良久，他們才嘆道：“或許，這就是高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