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雙瞳,漆黑如墨,讓人看不出其上的紋路。
“嗯”柳明凡依舊是看着恭奉仁離去的方向,失着神。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就連蘇未也不例外。
他越來越不瞭解柳明凡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書房再看看。”蘇未把柳明凡扶到牀上,右手撐在牀沿,俯瞰着柳明凡。
他和柳明凡共處了十四年,這是他第一次以這種角度看柳明凡。
“嗯”柳明凡眨了眨眼,側過臉去。
“嗯。”蘇未微微點了點頭,右手肘微微用力就要離開。
但他卻突然倒在了柳明凡的身上。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絕不會出手。”柳明凡死死環着蘇未的脖子,在他耳邊擠出這麼幾個字。
隨後又癱臥在牀上。
蘇未呆滯了許久,柳明凡的喘息聲充斥着他的耳畔,一時間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哪怕是一個喘息,都要予以思慮
“別想那麼多,好好休息。”
蘇未直起身站到一旁,飛快地整理着襯衫上的褶皺,從領子到袖口,哪怕是隻有一絲絲的摺痕他都要去撫平。
他不想留下任何痕跡
但他卻又突然停了手。
一滴淚從柳明凡的眼角滑落,劃過鼻樑,劃過眼眉。
劃開了本已堅固的心。
蘇未快步走出了房間,片刻停留也不曾有。
“我答應過老師,會守護你一輩子。”書房中,蘇未左手握着雲譎劍,右手攥着雲譎筆,神色凝重。
這是曾經的約定,一個他守了十四年的約定。
他曾守着這個約定,他也會守着這個約定。
“我倒看看,是誰敢在這攔我”低喝之下,筆劍接並。
“怎麼回事,我的頭爲什麼,啊,好疼”思歸突然一個踉蹌依靠到牆上,手中的杯子重重跌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不要醒過來,不要,不要”思歸依靠在牆上,左手死死拽着頭髮,右手在身前拼命地搖擺着,好像遇到了什麼令之畏懼的事物。
太過詭祕。
這一幕,沒人看見,也不會容人看見。
大漠之上。
“負心人”女子遠遠望向日起的東方,神色竟是有些淒厲。
所見之處,遠是黃沙,近是黃沙。
“我等了千百年,終於是等到這一天了你欠我的債,誰來償是你還是她啊哈哈哈”
她就這麼肆無忌憚地笑着,就這麼在天地間笑着,就這麼在無盡黃沙中笑着。
實在是太痛快
“簌簌。”也許是女子笑得太過瘮人,一隻蜥蜴突然從沙坑中鑽了出來,蹣跚而去。
女子偏過頭,舔了舔脣角。
嚥下最後一口時,她還能感受到它的掙扎。
“呵呵。”女子輕輕抹了抹脣上的血跡,讓它均勻地塗在脣瓣上,爲自己增添了幾分妖嬈。
女子轉過身,施施朝着西南方走去。那勾起的殷紅,在陽光下竟沒有絲毫的晦澀。
“你不是說他已經魂飛魄散了嗎,怎麼又出現了”
一個聲音,嘶啞,淒厲。
一個聲音,低沉,渺遠。
“哼,不過是再殺他一次罷了。怎麼,你怕了嗎”
“那可是仙人,你說殺就殺你以爲你是誰當年發生的事,你覺得還可能重演嗎”那個聲音愈發淒厲,就像是鑽向腦海的針。
“我以爲我是誰你來說,我是誰我也是仙”低沉的聲音突然出手,一把掐住了淒厲聲音主人的脖子,將它提到半空中。
一個如此壯碩,一個如此瘦弱。
“咳呵呵,仙你也配不過是一個咳不記冊的嫡仙罷咳哈哈哈”那個瘦小的身影在空中不住地蹬着腿,雙手死死掰住掐着他脖子的那隻手。
但言語卻毫不客氣
“”掐住他脖子的那隻手緊了緊,無一言語。
“怎麼了你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趙高嗎咳咳,哈哈哈,你有本事動手殺了我啊殺了我,你也活不成”瘦小男子不在掙扎,雙手抓住趙高的手臂,居高臨下瞪着他。
“我能殺他一次,就能殺他第二次。”趙高一把把瘦小男子甩到一旁,揉了揉手腕。
“等我回了山海界,就殺了你。”
就連眼神也不屑於給。
“那你可要好好活着啊,要小心了,不要死的太早了。”瘦小男子依靠在牆角,斜眼看着趙高的背影。
這是他的恨意,卻也是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生機。
“哼。”趙高冷哼了一聲,不再開口。
“呵哈呵哈咳咳。”蘇未喫力地爬起身,看着眼前的長槍。
這纔是真正的雲譎。
“你不是走了嗎你還回來做什麼”
“你這個人族的叛徒”
“是你害死了我女兒”
“從今往後,你就爲我仙族效力了。”
“人族不容你,仙家要殺你救你,我怎麼救”。
“你死吧。”
“你必須死。”
“殺了他”
“殺,該殺”
“這個叛徒,殺了他”
“你走吧,就當我們不曾見過。”
“你已經在這裏死過一次了。如果你現在再死一次,你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咳咳呵咳呵呵”蘇未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暴虐的氣流在他胸肺中衝蕩着,就好似上古兇獸般。
但他終究是握住了雲譎。
“昨日你來就我,今日我來就你。”
無厘頭地,他便是說出了這句話。
長槍之上龍吟不再,只是嗚咽,似是哀其千年不見。
“他終於是醒過來了。”柳非玄站在鶀鵚身邊,看着天邊的一朵閒雲輕輕唸叨了一聲。
好像是在感慨,卻又是有些無奈。
“你就這麼任由他醒來,不怕他對柳明凡下手麼”此時鶀鵚還是一隻鳥的樣子,停在柳非玄身邊的石頭上,也不知道他是何神色。
“呵,我相信阿未,他不會的,那是他弟弟。”柳非玄輕笑一聲,眉眼間滿是得意之色。
“那你嘆什麼氣,是怕那個人出手”
“誰知道呢,他的心思我也摸不定。不過再怎麼說也是他的兒子,他應該不至於。”柳非玄想到了那個人,有點頭疼。
“你今天叫我來,應該不只是和我感慨一下吧有時候我真覺得我是被你下了套子的。”鶀鵚偏了偏頭,有些無奈。
“你那麼聰明,爲什麼當年還要隨我上來”柳非玄回身面對着洞口,笑問道。
“我不來誰來倒是成全了你的名聲。”鶀鵚刨了刨腳下的泥土,甩了甩頭。
“苦了你了。”柳非玄向洞中走去,是有些笑意。
“真是苦了我了。”鵸慢慢踱向洞口,跟着笑了起來。
“他已經完全醒過來了,你的時間可不多了。”瘦小男子挑釁地看着趙高,淒厲的聲音就像是地獄之下的惡鬼。
這是個被囚禁了數千年的惡鬼
“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別忘了,當年是你我二人聯手將他擊殺的,就算他要來尋仇,也絕不會只殺我一人。”趙高沒有理會瘦小男子的挑釁,一心一意繪畫着手中的圖紙。
“你讓我做了兩千多年的傀儡,怎麼你還想讓我繼續屈尊於你嗎啊”瘦小男子不知從何出抽出一把匕首,惡狠狠地盯着趙高。
“如果你真的有膽子自殺,你覺得你現在還會活着麼我什麼時候攔過你”趙高停了停筆,懸在了桌案之上,遲遲不肯落下。
“你真當我不敢麼”瘦小男子將匕首狠狠地抵在自己的脖頸上,一道血流淌了出來,深紅入墨。
步步緊逼
時間,一瞬,又一瞬。
“這個秦字,可真得好好寫。你說是不是,胡亥殿下”趙高緩緩開了口,也落了筆。
而他的身後,是刀身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