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海臨城 >第一百零四章
    扶蘇早已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再從嬴政的嘴裏說出來,味道就不一樣了。

    他突然有些惋惜於這個人。

    “如果他能爲我大秦所用”

    “那他可能會死於非命。”

    打斷,毫不留情。

    “大秦不是韓國,寡人不是韓昭侯。他崇學的是黃老之術,而寡人更善向韓非子的那套法家學術。

    大秦初立,天下未定,春秋遺老紛憎朕入骨,恨不得生吃了寡人的肉,我若以黃老之術去治理他們,怕是第二天就被人摘去了這項上人頭。”

    “扶蘇,你能明白嗎”嬴政站在扶蘇的背後,看着身前形形色色的文臣武將,微微眯着眼,一個一個打量過去。

    “這些人吶,朕都信不過。”

    秦始皇看着那個叫呂不韋的男人,神色終於有了些波動。

    那是一種殺意,君王一怒血流千里的殺意。

    “那您信得過我嗎”扶蘇渾身一震,眼中神色像是死了一樣,暗了下去。

    “信不過。”嬴政回答得很果斷,沒有絲毫的猶豫。

    但是,他卻還有後話。

    “朕信不過,你是因爲你不夠自信、不夠強硬朕當然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仁愛親民,很好,當真適合做一個一國之君。

    但是你有想過我們大秦有的可不止是大秦子民,還有那韓趙魏楚燕齊的六國遺孤哪怕我們待他們再好,他們心裏始終會有根刺,死死扎着,怎麼也拔不出來。

    這個時候,你只能讓他們死心。

    你對子民的博愛仁懷是非常難得的,但是當你把這些情感放在一個只想殺死你的人身上,無異於自尋死路

    你覺得,這樣的你,朕能放心地把大秦交給你嗎”言到此處,嬴政的聲音低沉了不少,還帶着些斥責的意味。

    “父皇”扶蘇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幾千年經歷過的世事都像是一場ng,他又回到了兩千多年前,回到了那個公子扶蘇的時候。

    “罷了,都過去了。”

    嬴政回過頭,踏了一步。

    這一次的城頭,只有一人。

    “秦賊”那人開口便是大罵,不問名姓,不報家門。“你若能殺我便來殺了我啊偏用這卑劣手段毀我名節秦賊”

    扶蘇已經有些猜到此人了。

    “這是能勝趙國的關鍵,此人死,趙國亡。”嬴政看着身前的人影,眼中竟是有些忌憚。

    哪怕是死了,也還是忌憚着。

    李牧死,趙國亡。

    “一個好的臣,還需要一個好的君。要不是這趙幽繆王幫我們殺了這李牧,這逐鹿之戰,恐怕鹿死誰手還難說啊。”嬴政有些得意,有些傲慢。

    遇到趙幽繆王遷這樣的對手,當然是該得意的。

    “你且得意昔者伍子懸首於城頭之上,眼視吳亡於趙今爾囚我於此,我定候爾秦於二世亡”李牧瘋狂拉拽着四肢上的鐵鏈,目光死死鎖在嬴政身上,眼神怨毒。

    如果他知道秦真的亡於二世,可能只會坐在地上嘲笑嬴政了。

    可惜他被鎖在了這城頭,走不了,出不去。

    “就是這個人,喫下了我大秦接近三十萬的兵馬。”嬴政走向了李牧,右手虛張。

    李牧身上的鐵鏈,化作了無數雙手,死死拉拽着他,讓他不能動彈半分。

    這是那十數萬大秦甲士啊

    白骨橫千霜,嵯峨蔽榛莽。

    扶蘇突然想起了李白爲李牧寫下的古風第十四書,爲將者的氣勢,也不過如此了吧

    “你該怨你們趙幽繆王,有眼無珠,信了那郭開的讒言。”嬴政站在李牧的面前,冷着臉,就連冷笑也不肯給一個。

    “秦賊”李牧突然暴起,試圖去掙開身後的屍山血海,直撲嬴政。

    但他終究只是一人之力。

    “愚忠”嬴政狠狠振了振袖子,背過身去。

    而李牧,只能被吞沒在屍山血海中。

    “韓國敗於其國土狹隘,趙國敗於其君主昏庸,一個狹隘一個昏庸,都是君王不該有的。”嬴政拍了拍扶蘇的肩頭,臉色嚴肅。

    似乎是很久沒見過這樣的父皇了。

    不知道爲什麼,扶蘇突然覺得心裏多了點什麼,堵得慌,想拔出來卻又找不到口子。

    這就像窒息一樣令人痛苦。

    “你知道,爲什麼朕要坑殺那四十萬降兵嗎”嬴政感受着身後那滔天的血氣,沒有回頭。

    他知道那些人的樣子。

    “如果不坑殺那些趙氏降衆,終有一日他們會再度造反,乃是我軍背後的一根暗刺。唯有將他們殺了,才能保我大秦後方無憂。”扶蘇當然聽父親說過這場不義之戰,長平一役坑敵四十萬,春秋第一不義戰。

    “當年交給你的知識看來你還記得不少。”嬴政滿意地撫了撫須,看向扶蘇的眼神有着不曾見過的柔和。

    這可是他最滿意的公子扶蘇。

    “但是,這只是表面的說法罷了。事實上,坑殺這四十萬降兵,是爲了保我大秦千秋萬世”嬴政的目光瞬間犀利了起來,看着面前的陰兵百萬,就好像又回到了一併六國的時候。

    這是如何的蕩氣迴腸

    “這是朕留下的,陰兵百萬”

    扶蘇終於明白了,爲什麼要坑殺這降兵四十萬。

    太過殘忍,太過真實。

    “是因爲蒙恬將軍嗎”扶蘇撩開袖子,看着手臂上的羽片。

    或者說是因爲畢方。

    “沒錯,不過現在,這把鑰匙在你身上了。”

    果然。

    “當年畢方從蚩尤亡魂手下救出黃帝,並將蚩尤的數十萬亡魂軍團封鎖在泰山之中,流傳萬世。”嬴政雙目灼灼地看着扶蘇,看着他眼中的畢方,笑得森然。

    “而我,將那四十萬趙兵鎖在了長平之下,以供我大秦”

    鏗鏘間的,是鐵血的冷酷。

    他乃是春秋不義戰的始作俑者,乃是一併六國的鐵血皇帝,乃是這千古一帝

    “父皇”扶蘇聽着這一切有些失神,他一直以仁愛爲名而於史,如今聽得嬴政的這般言辭,有些受挫。

    但很快,他的悲傷消逝而去,來之匆匆,去也匆匆。

    他險些忘了,他不只是扶蘇。

    “若是仁愛可以得亂世,何樂而不爲但你可瞧見了那楚國的下場亂世之下,仁義禮信可幫不了你。”嬴政揚起右手,雙指作劍指向天際,慷慨激昂。

    “就好比如今,你可還有半兩仁義”

    嬴政的一句話,驚醒了冥。

    他已不再是扶蘇。

    “你是誰”冥的眼神突然犀利了起來,手中一團赤紅火焰。

    鳳凰火。

    “朕乃,天地之君”嬴政狠狠一跺腳,無盡的江水奔涌而出,將扶蘇生生吞沒。

    “當年魏惠王建設大梁也是頗具苦心,城大牆高不說,四周還密佈着水王,那一條護城河足足擋了我大秦三十萬兵馬

    可惜了,生於水,亡於水。”嬴政看着被水淹沒的大梁城,神色複雜,不知道是緬懷,還是感慨。

    靜看波濤困大梁

    “你且先感受一下這種感覺吧,大秦亡了朕不怪你,可是這天下若是亡了,你必爲千古罪人。”

    這該是多少的無奈。

    嬴政依靠在城頭上,看着波濤洶涌、肆虐而來。帶着些許水汽的風拂過他的臉龐,在上面留下些許痕跡。

    就好似,歲月爲刀。

    “過去這麼久了,味道還是那麼真實。”嬴政使勁嗅了嗅鼻子,閉了閉眼。“這樣子就死了,很憋屈吧”

    風中帶着些腐臭,還有木頭被泡爛的味道。

    腐朽。

    嬴政有些心疼地皺了皺眉,卻還是一言不發,右手緊緊扣在城牆上,有力卻也無力。

    如果可以,他早已親自出馬。

    “孩子,不是所有君主都能做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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