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靜室,茶香悠悠。
“玄真,你跟我說實話,爲什麼突然要收紀家小姐爲徒這紀小姐確實是個難得的美人,不過這可不是你收徒的理由吧。”
“你說對了,就是因爲她是個美人。”
“啊”
玄真“噗嗤”笑了出來,“師兄,難道我在你心裏就是那等耽於美色之人嗎”
明遠方丈氣的一吹鬍子,“那你賣什麼關子,還不快點說”
玄真吹散了茶碗上浮的葉子,微微啜了一口,“看她面貌年紀,分明是未來的帝后。”
“你說什麼,她竟是鳳格”
“騙你做什麼,你還信不過師父教我的鐵口斷麼”
“就算她是鳳格,那爲何要收她爲徒呢”
玄真眼中微有些迷茫,“她身上有一團清光遮掩我卻看不出她的命數。”
明遠大驚,“她是與你息息相關之人”
算命者只算不出兩類人的命數,即自己和與己息息相關之人。
因爲聯繫特別密切人的命數和算命者緊緊聯繫在一起。
算不出乃是上天對算命者的警示,任你萬般神通,終生而爲人,逃不出天地的主宰。
不過一般息息相關之人都是算命者的命中伴侶。
但是眼下情況特殊,玄真幾乎和紀煙雨的父親永定侯一般大,更遑論兩人一個是國師,一個是未來帝后,怎麼看都是八杆子打不着,這兩人命格居然息息相關
明遠沉吟片刻,“那你打算怎麼辦”
玄真苦笑,“我也想不出這是爲什麼,不過這是天意,我能怎麼辦只能先把她放在身邊時時看顧着吧,今後再做打算。”
“再者”玄真眉頭微皺,“紫微星暗淡無光,周圍幾個伴星倒是璀璨”
“你的意思是朝中恐要變天”明月瞪圓雙目。
“嗯,很難說。”
“那你這次回來,是爲了”
玄真頷首,證實了明遠的猜測:“正是陛下急召”
“那你不趕緊進京,來我這裏磨蹭什麼”明遠奇道。
“師兄,皇上最近是否見了什麼人,或者是朝中可有奇怪的事發生”玄真一臉誠懇。
明遠低頭尋思了一會兒,“這兩個月,我不時去宮中請安,也沒什麼特別的啊”
玄真皺眉,“你再想想”
明遠手指輕敲桌面,“嗯,倒是聽說皇上日前頗寵信一位蕭才人,據說是蘭陵蕭氏的後代,不過此女系二嫁之身,故皇后頗爲惱怒,曾想尋機處置她來着,奈何這才人厲害的很,總能搬出皇上撐腰,反倒使得帝后間頗有不睦。”
又仔細打量了下玄真神色,明遠方問道:“爲何如此問皇上可有什麼”
玄真忙搖頭,“天機不可泄露。”
明遠一指師弟,“你這傢伙,小時候就主意正,說什麼剃頭不好看,非要當道士,長大後,也是一派油腔滑調,連自己人都不說句實話,怪不得師父說你雞賊”
玄真輕笑,作勢就要拜倒,“師父不在,那還要請師兄多多教導啊。”
“哼”明遠方丈的鬍子吹地更高了。
通向京城的官路,一衆護衛僕從正緊緊追圍着兩輛八寶朱纓車趕路。
“小姐,你看,你看,裴公子又朝我們的車這兒看了”
“瞎說什麼呢”,紀煙雨忙按住青兒的嘴,“一派胡言”
她說罷,自己卻禁不住好奇地隔着紗窗向車外望去,正好跟端坐在馬背上的裴元啓對上了眼
紀煙雨忙低下頭,轉開目光,忽又想起來,與裴元啓也沒什麼關係,自己心虛什麼
坐在對面的青兒“咯咯”笑出聲來,“小姐,你臉紅了哦”
紀煙雨狠狠瞪了她一眼,“愈發膽子大了是不我看你是皮緊了吧,還敢打趣你家小姐了”
“不敢不敢”青兒幾乎笑岔了氣。
坐在旁邊的長生忙拉了下紀煙雨的衣袖,看着青兒,滿臉疑惑。
紀煙雨恨聲道:“別理她,這就是個瘋丫頭”
紀煙雨將額前幾縷碎髮別至耳後,想了想,方從懷裏掏出一塊羊脂玉佩,對着長生搖了搖,“長生,我和你說,今天我有師父了哦噥,這是師父給我的,你看看,好不好看”
紀煙雨幫他整理下微褶的衣服,喃喃道:“這次匆匆忙忙,等師父回京我再帶着你去尋他,聽說師父見多識廣、醫術高明,說不定他能治好你呢。”
長生是個小孩,不懂這話的意思,只顧拿着玉佩翻來覆去地看,玩的不亦樂乎。
“轟隆隆”
春雷滾滾。
片刻間,傾盆大雨就砸下來。
雨點啪啪敲擊着馬車,馬車又行了片刻,終於停了下來。
裴家的家丁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恭敬地站在車外傳話,“紀小姐,傳兩位老夫人話,說雨太大,讓我們在前方岔路口右轉出官道,暫且找一家客店打尖,待雨停再上路。”
紀煙雨微微起身,恭敬答道:“是。”
青兒忙吩咐車伕緊跟前面的馬車下官道。
紀煙雨向外望去,只見天際黑雲翻滾,兩家家丁無處躲閃,俱都淋了個透溼,雖然早有人給裴元啓打了傘,但是架不住雨勢太大,未來右相的半幅衣袖都溼透了。
想來裴元啓不好意思這幅形容上兩位老夫人的車要不讓他上自己的車
紀煙雨猶豫起來,腦中一個聲音說,“不好吧,兩人共車傳出去的話,恐不利於名聲啊”
“那有怎樣,前世他可是爲了你和虎哥兒當庭死諫的人啊,此番要是因此淋雨生病,這豈不忘恩負義”另一個聲音道。
唉,要是不讓老媽媽們和丫鬟們打前站送行李進京就好了,她們要在,還能多兩輛車自己還用這麼糾結
紀煙雨思來想去,終是下定了決心,打發車伕過去傳話。
青兒眼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差點兒就憋不住笑了。
紀煙雨也不去看她,隔着雨簾,她看到裴元啓躊躇了一下,又擡頭望了望自己馬車的方向,方下馬走了過來。
裴元啓越走越近,不知怎地,紀煙雨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那“噠噠”的靴子似乎每一下都踩到了她的心上。
片刻間,一個清越的聲音在車門外響起,“紀小姐,裴二叨擾了。”
青兒忙打起車簾,裴元啓一低頭,長腿一伸,登上了馬車。
他首先對紀煙雨施禮,然後眼光掃了一下,方坐到了青兒的旁邊、長生的對面,手腳收攏。
這是一個離紀煙雨最遠的位置。
馬車外電閃雷鳴,馬車中一陣靜默。
過了良久,青兒只得打個哈哈,“好大的雨啊,這天氣真是多變。”
裴元啓正襟危坐:“正是。”
眼眸垂下,看不清裏面神色。
紀煙雨正苦苦醞釀幾句場面話,長生忽然指着裴元啓的臉“嗬嗬”起來。
三個大人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俱一臉莫名地看着他。
長生見大家不解,一伸小短腿,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下來,一轉身,從紀煙雨身後翻出塊秀帕。
衆人還未看清他動作,長生就爬上了裴元啓的腿,右手一擡,手中的秀帕就擦上裴元啓的臉
青兒一呲牙,倒抽了口冷氣
紀煙雨捂住了嘴。
這不是自己剛纔給長生擦汗的手帕嗎
裴元啓一時間呆了,趁他愣神功夫,長生順勢在他鬢角狠狠擦了幾下,之後又跳下來,稍微端詳了下,才滿意地“嗬嗬”兩聲,末了將沾溼的秀帕塞進了裴元啓的手裏。
裴元啓下意識接過秀帕,這秀帕乃上好的杭稠所制,角上還秀了兩朵精緻的白玉蘭,一股淡淡的香氣在他鼻端瀰漫開來。
長生指指裴元啓的臉,又指了指自己,一副驕傲的小表情。
好似在說:“你們看看,我把他臉上的雨水都擦掉了”
然而沒有意料中的誇獎。
長生奇怪地左看看、右看看,又撓了撓頭,他不明白爲什麼三個大人都不說話。
馬車裏的氣氛逐漸怪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