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一世永安 >第十章 永別
    第二天,上午十點。

    季木沒有像往常一般待在醫院,而是在他父母的陪同下,身着一身黑衣,來到了郊區的殯儀館,今天是博士和小五郎儀式的日子。

    當時的幾個人中,最終出席儀式的只有他一人,小蘭由於傷勢過重還遠不能下牀,至於灰原,季木還是沒敢告訴她這個事實,他很清楚博士在灰原心中的地位如何,說得毫不誇張,他和博士在灰原眼中的重要性是完全相同的,一個是自己的愛人,一個是自己最親的親人,任誰也不能一下子便接受這個事實。

    槍傷不是三五天能恢復過來的,他也怕灰原會因此導致情況惡劣,若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甚至季木從來都不敢在腦海中模擬這種情況的出現,他對灰原無比重要,可灰原對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即便心情不錯,可任何一個來到這裏的人都會受到影響和變得嚴肅起來,儀式還沒有正式開始,季木走到一顆樹下,擡手從上面摘下一朵潔白的小花,望着趟在手中的雪白,他目光變得遊離。

    要說他心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心與悲痛,那絕對是欺騙別人和自己的鬼話,可是又或許是受到夢中和木子相見的影響,他的理性極大程度地控制住了感性,他明白人已死是不論如何都無法挽回的。

    然而活着的人總要爲死去的人做些什麼,當初禾子木死亡的時候,大貓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現在輪到他自己經受這種折磨罷了,然而他又和大貓不同,那時候後者心中是一往無前的絕對決絕,但季木卻是自信和堅定,敵人固然強大,可至少目前他是位於暗處的,這本身就是一個十分有利的優勢。

    現在的他是一個絕對理性的人,自然會將手中的所有資源和優勢最大化地利用。

    儀式開始,儀式結束。

    進去的時候季木雙手無物,等到出來時他手中已多了一個檀木盒子,另一個盒子則在妃英理手裏,R國這邊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她和工藤夫婦早在第一時間便乘坐飛機趕了回來,可對於她來說,無論再怎麼和時間賽跑,都無法見到小五郎的最後一面。

    這當然是一件極爲殘忍的事情,季木低頭看着手中的盒子,傷感再也無法控制,眼眶發紅,一顆淚珠從其中摔落下來,在盒子上濺起一陣細微的水花,以前他一直覺得這特別天方夜譚,生前那麼大的一個人,怎麼死後就能被如此狹窄的盒子所容納?

    他不喜歡生離,卻更爲討厭死別。

    他早上離開醫院,等再一次回到病房裏已是下午,忙碌了一個上午,加上傷勢未愈,他的腦袋開始出現陣陣不可組織的疼痛,一路行來他的臉色都沒有好過,到醫院之後第一時間便叫來了自己的主治醫生,現在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惜命,至少再沒有完成那些自己該做的事情之前,他不允許自己倒下和死亡。

    一番檢查之後,結果令他鬆一口氣,

    產生頭疼的原因一共有倆,其一是勞累過度,其二就是有情緒上大幅度的變化,對此不用醫生提醒,他都明白自己現在應該做的就是休息,最爲充足甚至過度也沒什麼的休息。

    他是這麼想的,然而有人卻不願意讓他如願,禾子夫婦隨醫生離開,病房裏又只剩他一人,他剛想躺下睡覺的時候,一條短信成功將他叫了起來,看罷過後,他深深嘆一口氣,翻身下牀穿上拖鞋朝門外走去。

    該來的總是會來。

    下了一層樓,他推開灰原病房的房門,裏面同樣只有她一個,見狀一陣愧疚瀰漫在季木心頭,自己怎麼也有父母的陪伴,可是博士死後,在這冰涼寒冷的房間內,灰原甚至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想說什麼就說吧,責罵也好,失望也罷,畢竟拋棄他的人,的確是我。”他在另一張牀上盤腿坐下,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彷彿躺在牀上的那個人,只是他一個普通的朋友而已。

    他是在望着她,可灰原卻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正前方,房內兩個人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那種令人窒息的安靜,以前季木特別討厭這種環境,可現在他又巴不得灰原永遠不要對自己提起關於博士的任何事情,在這一個問題上,他實在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良久,久到季木都記不清時間的流逝,灰原方纔說道:“他在我身邊陪着我整整十年,我早已經將他當成了親生的爺爺,說起來很好笑吧,兩個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之間,居然能有如此血濃於水的感情……”

    她的嘴脣上看不到一絲血色,連同整張小臉一起都是嚇人的蒼白,彷彿和潔白的牀單融爲了一體。

    “他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老實說我也不清楚他還能活多久,可能十年二十年,也可能三年五年,甚至明天都不奇怪,可是我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是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非得是現在?”

    她一連問了兩遍,偏過頭來望向季木,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淌而下,季木心頭猛然一顫,在灰原的眼神中,他看到的不是悲痛,而是死一般的安寂!

    哀莫大於心死。

    他太熟悉那種眼神了!也很能理解灰原此時的心情,因爲十年前珏死去的時候,木子也同樣經受了相同的折磨,一向不相信命運的他不禁咒罵起上帝,讓自己遭受如此經歷便算了,爲什麼等到所有人都認爲一切結束的時候,他又讓當年的歷史在灰原身上重新上演。

    這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從牀上下來,這一次沒有穿鞋,赤腳走到灰原身邊,還是沒說什麼話,只是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剛一接觸到那種久違又陌生的懷抱,灰原的淚水頓時如決堤一般,她用力咬着下脣,努力控制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一抹血色在脣齒之間綻放,鮮紅的血在蒼白的雙脣中顯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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