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睡眠質量，這不好。”張經理插了句嘴。
但這副一本正經開玩笑的樣子，江芝蓮真是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吐槽他。
“我知道炒這種穀物，多半靠的是一種感覺。怎麼曬，曬到什麼程度；怎麼炒，用多大的火候炒。這些全都沒有固定的標準，根據天氣變化，竈具不同，肯定都不一樣。這是最難學的手藝，學都只能學到皮毛呢！何況是要自己拿着研究！”江芝蓮捧着玻璃杯，目不轉睛地盯着裏頭沉底的深色麥子。
“我可沒有這個本事。真要學成，也得花好些功夫，不是一年兩年能學會的。”
張經理失笑道：“被你這麼一說，好像挺厲害的樣子，有點神祕的意味了。”
“你之前沒有發覺嗎？”江芝蓮恍然間意識到一個問題，馬上接着自己的話，又道：“是了，我明白了！你靠的是天分，有些天生的敏感度，是旁人望塵莫及的。”
張經理從胸前的口袋裏取出一包紙菸，和一個打火機。
他的動作在空中一頓，詢問江芝蓮，“我可以抽嗎？”
“不可以。”江芝蓮頓時萌生了要捉弄回去的想法。
張經理淡淡一笑，把煙和打火機重新揣進了口袋裏。
“你煙癮大嗎？”江芝蓮喝着茶，隨口問道。
“還行，不算太大。這幾年一直想戒，只是還沒有付諸行動。”張經理彎了一下嘴角。
江芝蓮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好像在那不明顯的弧度裏，看出了一絲悲傷的味道。
張經理淡笑道：“可能這個空房間有讓人憂愁的氛圍吧！我經常來這裏抽菸，養成習慣了。這人的習慣，你知道的，大多都很頑固。”
“嗯，我理解！”江芝蓮笑着說道：“我不介意你抽菸，剛纔是逗你玩的，只是單純地想報復你一下。”
“算了，不抽了。”張經理喝了口茶，“把屋子薰得一股子煙味，等會兒還要透氣。”
“你經常在這裏抽菸的話，屋裏應該會有煙味的啊！可是剛纔我進來的時候，沒有聞到呀！”江芝蓮納悶道：“我鼻子一向很靈的。”
張經理淡聲解釋道：“我抽完都會把煙味透掉，要不然時間長了會越來越難聞。”
江芝蓮挑挑眉梢，“怎麼感覺你平常在這兒的時間，好像比在家都要多啊！”
“差不多吧……”張經理說道：“我在飯店的時間最長。”
江芝蓮：“你老婆對你沒有意見啊？”
“我老婆天天在外面訓練，早出晚歸，在家時間比我都少。”張經理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江芝蓮：“她不是退役運動員嘛！”
“現在算是教練吧……帶着一幫孩子跑步，有天賦的就爭取送到省隊裏邊去。”張經理講這些的時候，臉上浮現了幸福的笑意，“四十好幾了，依然熱血得跟小年輕似的。我挺佩服她的，她什麼都敢做，而且什麼都不怕。”
江芝蓮回憶了一下，“我剛纔過去的時候，好像沒有看到你老婆。是我眼拙，沒認出來嗎？她穿的什麼衣服啊？”
“你第二次過去的時候她已經走了。”張經理說道：“給你做完那一桌子菜之後，就帶小孩訓練去了。”
“哦……還真是活力滿滿啊！”江芝蓮開口問道，“具體是什麼項目啊？跑步的話，是短跑？長跑？”
“馬拉松。”張經理回道。
江芝蓮點點頭，“厲害！需要耐力的一項運動。”
“她耐力很好。”張經理對自己的老婆毫不吝惜誇獎。
江芝蓮意識到話題稍微有點涉及對方的隱私了，便趕忙適可而止地轉了話頭。
“這個房子沒有你說得那麼小呀！”江芝蓮仰着脖子，到處看了看，“廚房、洗手間、陽臺，全都有，是個標準的一室一廳啊！面積比我現在住的地方就小了一點而已。一個人住，綽綽有餘了。”
張經理給江芝蓮和自己重新添了茶，笑着問道：“滿意嗎？”
“還可以！”江芝蓮看向對方，“房租你打算要多少啊？”
“你看着給吧！”張經理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像是跟人客氣，而是真的並不在意這些。
“哪有租客定價的啊！”江芝蓮失笑道：“你怎麼也得跟你兄弟商量一下。”
“不用。”張經理道：“這房子他放我隨便處理的。”
“這樣啊。”江芝蓮一直有些好奇他跟這個兄弟，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兄弟。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莫名有種不好開口打聽的感覺。
問起他老婆的時候就很隨意。
真是奇了怪了。
見張經理的確沒有開價的意思，江芝蓮只好自己先提個建議。
“那就跟我現在租的地方一個價吧！一個月六元，我先租一年，七十二塊。抹個零頭，就七十吧！押金什麼的，估計你也不會要。反正我的素食館，和接管你的這個飯店都不會跑，我也丟不了，押金就不給了。”
江芝蓮詢問道：“你看，這樣成嗎？”
張經理：“你現在租的房子，是樓房吧？兩室一廳？”
“這你都知道？”江芝蓮玩笑道：“我懷疑你跟蹤過我。”
“我猜的。”張經理思忖片刻，開口說道：“這個小房子的條件肯定不如你現在住的樓房，一個月我要三元吧！一年三十六，抹個零頭，三十塊。”
江芝蓮樂了，“你這零頭抹得夠狠啊！”
“我大方嘛！”張經理起身去了廚房，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手縫的布袋子，“這些也給你，看你挺喜歡的，拿回去喝吧！”
江芝蓮接到手中一看，是一大兜炒好的麥子。
她擡眸看了張經理一眼，“送我的？”
“嗯，送你的。”張經理說道：“放在店裏賣也行，自己喝也行。”
“你這麼大方，我懷疑你還有事情有求於我。”江芝蓮把布袋放到桌子上，沒有明確地表示要不要收下這兜麥子茶。
“談不上有求於你。”張經理避開江芝蓮的目光審視，盯着木桌子上深深淺淺的紋路，淡聲說道：“我只是想拜託你，照顧好這個房子。”
江芝蓮面露疑惑。
僅此而已？
照顧好這個房子？
這個說法，就有點妙了。
直白地翻譯過來，應該是做好打掃，別把房子弄髒了。
傢俱和一應物品珍惜點用，別用壞了。
房主叮囑這些，實屬正常。
特意拜託，而且表情如此古怪。
江芝蓮總覺得這背後好像有什麼複雜的故事，但是她不好開口問。
當事人似乎也並不打算讓人窺視這些。
罷了！
保持適當的社交距離，應下便是了。
“好，張經理你放心吧！雖然是我媽過來住，不過我會盯着她，讓她照顧好房子的。”江芝蓮拍了拍手邊的布兜，“麥子茶我就收下了，謝謝啦！”
張經理輕舒了一口氣。
江芝蓮語氣輕鬆地問道：“喝完我還可以找你要嗎？買也行。”
“當然行了。”張經理心不在焉地回道。
江芝蓮：“那——我怎麼聯繫你呢？”
張經理想了一下，低聲說道：“以後我每個禮拜至少會去店裏喫一次飯，到時候你跟我說就行。”
江芝蓮打量着他愈見哀傷的表情，應了一聲，“好的……”
氣氛變得說不出來的古怪。
江芝蓮總覺得張經理陷入到某段記憶中，有些走不出來，跟她對話越來越不在狀態，便約好了第二天見面的時間，率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