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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梅想着自己以後最多也就是個退休的教師，能給兒子鋪的路非常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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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到時候兒子需要什麼幫助，難免要去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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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外人，不如求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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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人裏，目前來看，最有本事的，大概就是蓮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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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醬廠，有兩家飯館，有高超的廚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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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就是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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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江梅是不得不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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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之前蓮娃跟陳建軍爭地，跟富強拖鞋廠打擂臺，這些事情她後來都有到處去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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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敲側擊地從各個地方瞭解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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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收集了報紙上對蓮娃的介紹和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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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瞭解，江梅就越是覺得蓮娃這個丫頭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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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認這一點非常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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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梅一度非常矛盾，一方面嫉妒蓮娃有本事能賺錢，另一方面內心深處又有些瞧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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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梅總覺得，說到底，從根本上來講，無論是開小廠子，還是開飯館，終究是小商小販，上不得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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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社會上總是沒有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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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似乎蓮娃出現危機的時候，總有些大人物明裏或暗裏地幫持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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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隱藏的人脈，江梅無法選擇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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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這些想法揉在一起，讓江梅在面對江芝蓮的時候，心情十分地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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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面了，忍不住跟她擡槓，對着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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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一平復，那些想要交好的小心思又會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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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梅在這個家裏，事實上，態度是中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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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嘲幾句趕陳翠紅走，並不是想討好老太太，也不是表明要站隊站到大哥家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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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試圖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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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不一，口是心非，其實說來，有點擰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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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梅如坐鍼氈，太陽穴一陣陣發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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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什麼胃口，不過一左一右兩個人都在喫，她如果不喫，會顯得一家人行爲不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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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會顯得父子倆有些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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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跟着一塊兒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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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不能讓丈夫和兒子太沒有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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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桌上沒有開喫的只剩下江老太、江大毛和王芳三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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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芳的意志也開始漸漸動搖。
啥事兒不能等喫完飯再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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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攆人，喫完了之後再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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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飽肚子不是最大的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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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喫餓得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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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今天是除夕，哪有在除夕這一天餓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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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好，會影響接下來一年的好運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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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日子過得清苦的時候，平時喫糠咽菜，清湯寡水，不過也會在春節這幾天想盡一切辦法搞點好東西過過嘴癮，往肚子裏面填滿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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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見這是個多麼重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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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道理在這樣的日子裏，守着滿桌美味佳餚還讓肚子餓得吱哇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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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嘮叨幾句，也開始理直氣壯地喫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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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誰說什麼說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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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讓人喫飯，是最沒天理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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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大毛顧念老母親平日裏疼他，啥事兒都念着他，替他着想，所以無比堅定地站在老母親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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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沒有發話，沒動筷子，他就不會先喫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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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種時候，江大毛一個人的支持，還是顯得太過微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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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太聽着筷子打碗、勺子碰盤的聲音，聽着摻雜在其中的各種咀嚼聲，心口的火就騰騰地往上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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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家，她是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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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老了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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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再把你當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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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再聽從你的安排，不會再認真聆聽你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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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不是爲了這個家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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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己的孩子，她還能害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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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姐妹之間，互相幫個忙，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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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一有難處，就離家出走的兒媳婦，不應該給她點教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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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家裏日子好了，你在外面過不下去了纔回來。這樣的人，難道還要雙手歡迎？然後遞盤子、遞碗地給她好喫好喝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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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太反正是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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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憤而起身，回了自己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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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毛拿了兩碗米飯，又盛了幾小盤的菜放到托盤裏，端進去跟母親一塊兒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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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屋外，午飯就這麼沒滋沒味地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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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聚得挺齊，但完全稱不上是一頓團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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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經的年夜飯還沒喫呢，就鬧成了這樣，晚上也不知道要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