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豐收被推進了搶救室。
“你叫什麼？”江芝蓮垂眸看向蹲坐在地上的小夥子。
小夥子擡起頭，跟江芝蓮對視，一板一眼地回道：“我叫陳一民。耳東陳，一二三的一，人民的民。”
江芝蓮看了眼他方正的臉，“碗碗香的員工？”
陳一民點點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負責什麼的？”江芝蓮又問道。
陳一民：“端菜。”
“幹多久了？”江芝蓮扭頭看向急救室的門，隨口繼續問着。
“半年了……”陳一民也朝急救室那邊看了過去，目光中充滿了擔憂。
他邊看邊說道：“之前在春芳街總店的時候，我是抗貨的。前陣子來了分店，纔開始當服務生。”
“老高對你很好嗎？”江芝蓮心裏不舒坦，她盯着自己的腳尖，耳邊注意聽着急救室裏邊的動靜。
“我跟老高沒有說過話，不知道他是不是認識我。”陳一民頓了頓，接着說道：“不過他對所有人都挺好的，誰碰到問題，他都會幫着解決。”
江芝蓮回想起剛纔衆人圍着高豐收議論紛紛的樣子，嘴裏不禁有點發苦。
平時他會關照所有人。
可是到了關鍵的時候，卻沒有人能救他。
在門口堅持朝江芝蓮借車的那個人，還有眼前的陳一民，跟其他人相比，就算是很有良心的了。
“陳香是不是爲難老高了？”江芝蓮知道一定是這樣的，但她還是想從陳一民口中聽到點別的消息。
“具體的我不太清楚。”陳一民擰眉沉思片刻之後，站起身，走到了江芝蓮的身邊，低聲說道：“老高改了香姐之前定的菜單，香姐特別生氣，總店的人說好些日子沒看到香姐笑過了。”
江芝蓮聽說碗碗香分店改了菜單，後來味道變差了很多。
她不太明白老高既然之前已經同意做素食館的菜了，爲什麼這麼快就又反悔了。
而且即使更改了菜單，做回碗碗香的招牌，也不至於影響飯菜的質量啊……
這隻能說明老高的狀態確實很差，差到影響了做菜的水準。
陳一民不太確定江芝蓮想探聽些什麼，他知道的其實也不是很多，只能是把看到的聽到的，全部一籮筐地倒了出來。
他覺得江芝蓮是真的關心老高，所以纔會如此坦誠。
“老高的臉色最近越來越差了，前幾天在後廚還暈倒過一次。”
“不過應該不是生了什麼病，估計就是餓的。老高最近胃口不好，他在店裏幾乎不喫什麼東西。”
“有個事兒不太確定，但是大家傳得跟真的似的……”
陳一民說到這兒停了下來，猶豫着到底要不要講出來。
江芝蓮看了他一眼，“說說看。”
陳一民壓低嗓音說道：“總店那邊有人猜香姐懷孕了……”
“猜的？怎麼猜的？”江芝蓮覺得這麼猜測，總要有所根據。
“總部那邊的老大姐說老闆最近口味變化很大，而且腿有點浮腫。”陳一民咬了咬嘴脣，“還有，說老闆到了晚上經常打呵欠。”
口味變化，腿腳浮腫，這的確是孕期比較常見的現象。
可是後面這一點，是不是太過牽強了啊？
江芝蓮：“晚上打呵欠，不是挺正常的嗎？”
“對一般人來說，可能是挺正常。但是老闆的體力和精力一向好，以前很少會犯困的。”陳一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不是很懂，都是聽老大姐們說的。”
對這個傳聞，江芝蓮持懷疑的態度。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無風不起浪，一定是有些什麼反常的地方，纔會引起大家這樣的猜測。
如果陳香真的懷孕了，那老高應該很高興纔對啊！
現在怎麼反倒還尋上短見了呢？
江芝蓮揉揉太陽穴，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高豐收很快就從搶救室裏被推出來，送進了病房裏。
江芝蓮拿了些錢給陳一民，讓他去辦理住院手續，繳請治療費用。
高豐收的身體底子到底是不錯的，這段時間被折騰得快沒人形了，但還是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當時病房裏只有江芝蓮一個人。
江芝蓮什麼都沒幹，坐在病牀旁邊，一直盯着高豐收看。所以他一睜開眼，她就發現他醒了。
“老高，你說你，什麼事兒解決不了，非要這樣啊！”
高豐收皺着眉頭，面露痛苦之色，緩緩又合上了眼。
“想逃避啊？”見老高這幅毫無生存欲的樣子，江芝蓮無奈地輕嘆了一聲。
“你逃避了，問題還是不會被解決的。”江芝蓮不知道癥結在哪兒，只能各處都戳一下，沒準哪一下戳中了要點，大概就能去想辦法解決問題了。
“而且，你不面對它，問題還有可能變得更糟糕。”
高豐收把頭偏過去，留給江芝蓮一個後腦勺。
江芝蓮拉着凳子往前坐了坐，“老高，你最近長了好多白頭髮啊……”
高豐收依舊沒有迴應。
“那天在菇房附近的亭子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瞞着我了啊？”江芝蓮鍥而不捨地說着。
高豐收終於吐出來兩個字，“沒有。”
“沒有嗎？”江芝蓮追問道：“香姐是不是懷孕了呀？”
高豐收的身子突然繃直了，但一開口依舊還是之前的那兩個字，“沒有。”
人身體的本能反應，最說明問題。
江芝蓮蹙眉眯了眯眼，一股無名火騰地燃燒了起來。
“老高，香姐現在處處爲難我。工商局那邊是公家地方，我不能亂來，一切都得按照章程辦事。”
“我沒有辦法，只能令租了一個小店。”
“香姐讓你做素食館的菜，你答應了。雖然我不理解，但是我也沒有怪罪你。”
“我甚至都沒有因爲這個去找你們的麻煩，你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我覺得你夾在中間挺不容易的。”
“老高，我想幫你。小鵪鶉、滿月、花苟、廖姐、小高，他們都想幫你！你自己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棄了呢？”
“到底有什麼過不去的呀？！你一個人過不去，這麼多人幫着你，陪着你，還過不去嗎？”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過不去的事兒！至少在我這兒，只要活着，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兒！”
“香姐懷孕了沒有？！”從高豐收剛纔的反應來看，江芝蓮堅信這一點肯定是問題的關鍵。
她加重語氣，問得相當嚴厲，“香姐到底懷孕了沒有！”
“沒有……”高豐收啞着嗓子說道：“之前她騙我說懷孕了。”
江芝蓮：“爲什麼騙你？”
“她讓我做素食館的菜，不做就不要這個孩子了。”高豐收轉身躺平，面朝着房頂，雙目赤紅。
江芝蓮頓時恍然，“她用孩子威脅你了？”
“嗯……”高豐收痛苦道：“後來她才告訴我，她根本沒有懷孕。”
“夠狠的啊！”江芝蓮磨了磨後槽牙。
她想了一下，覺得有點疑惑，“香姐這麼早告訴你沒有懷孕，不怕你不肯做素食館的菜啊？”
“我想帶她去醫院做檢查，她就告訴我真相了。”高豐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後來她又用你新開的小店爲難我……”
江芝蓮笑了笑，很快捋明白了整件事。
孩子的事情終究隱瞞不了太久，那就不如換個事情做更長久的要挾。
陳香是認準了高豐收很愛她，不會輕易離開她。
還認準了高豐收是個重情義的人，爲了不給素食館惹更多的麻煩，最後會選擇妥協，選擇傷害最小的方案。
只是大概陳香萬萬想不到，高豐收會尋短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