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猶豫片刻，無奈地看了江芝蓮一眼，只好妥協道：“行，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你最明事理了！”江芝蓮說着在孟青的臉頰上打了個響亮的啵兒，“乖乖在家等我回來哈！別太累了，困了就睡會兒。”
孟青無奈苦笑，看着江芝蓮從衣櫃裏找出外出的衣裳，去了洗手間。
兩分鐘之後，她收拾好自己走出來，隨後就出了門。
屋裏很快便安靜下來。
孟青想了會兒郭曉燕的事情，便收心開始繼續複習。
下午兩點多，他覺得有點餓了，纔去廚房煮了碗麪條喫。
麪條做得非常簡單，只放了點菠菜，沒有做菌菇面。喫的時候用蓮花醬廠的豆豉醬拌了拌，味道非常好。
前陣子孟青回家看望父母，在家裏呆了一陣子。
等考上大學，他就要遠走他鄉，只有寒暑假才能回來了。
對象要陪，父母也要陪。
開學前的這段時間，孟青想要均衡兩邊的時間。
孟青現在很少去江芝蓮的店裏，無論是素食掛，還是新開的火鍋分店，他都挺長時間沒有去過了。
因而，江芝蓮想要隱瞞他的事情，他便無從得知。
比如老高的事情，孟青就完全不知道。
江芝蓮這段時間的最大宗旨就是，一切麻煩事兒都等到孟青考完了再說。
明天就要考試了。
連考兩天。
兩天很快就會過去，等考完試，她可以把所有事情，所有可疑的情況，全都告訴孟青。
然後兩個人再一起去解決。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那麼趕巧。
巧得讓人措手不及。
越想讓它推遲發生，它越是不遂人意。
江芝蓮怎麼都想不到，偏偏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一切全都趕到了最緊要、最要命的這兩三天。
俗話說，天算不如人算。
還真是這樣。
陳香這一天早上起來就覺得有些精神恍惚，幹什麼都無法集中注意力。
褲子剛開始都穿反了，穿完之後覺得不對勁，才又改了過來。
洗臉的時候，往手上擠了一大坨牙膏抹在了臉上。
薄荷牙膏搓在嬌嫩的皮膚上涼颼颼的，她一照鏡子，簡直哭笑不得。
出門的時候，她左右腳穿了不一樣的鞋子。
好在鞋跟高度不一樣，走了兩步，就意識到了問題，急忙回家給換掉了。
恍恍惚惚地來到碗碗香，連做了三道菜，味道都令人非常不滿意。
她覺得這樣不行。
“今天我不掌勺了，一會兒我出去一趟。店裏你把好關，仔細一點。”陳香吩咐副廚道。
副廚謹慎地確認了幾件重要的事情，比如當日的菜單，要接收的食材的類目和數量，訂餐客人的詳細情況等等。
陳香在店裏檢查了一圈，確定沒有什麼需要囑咐的了，便出了門。
剛開始她漫無目的地在馬路上散着步，走着走着，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走到了火車站門前。
盯着頭頂火車站的大牌子看了半晌，她突然邁開步子走進去買了一張火車票。
目的地是臨縣，就是老高妹妹生活的地方，也是老高離世的地方。
她想再去看一看，即使只是在撒有老高骨灰的河邊站一會兒，也好啊……
兩地離得不遠，火車很快就到了站。
陳香找了一輛人力三輪車，坐在晃晃悠悠的小破車上，她望着道邊的陌生的人和小店，目光常常失焦。
思緒也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陳香的手總是下意識地摸向項鍊。
那裏面裝有老高的骨灰。
她一向理智，很少去感懷過往逝去的一切，無論是人還是事。
然而這一次，卻有些失控了。
“同志，你說的是這條河吧？”三輪車伕在前面大聲詢問。
“你是要找釣魚的地方，還是要去划船啊？”三輪車伕格外熱情，“你就說你要去幹什麼吧，我指定給你送到最合適的地方。”
陳香微微擰眉，淡聲回道：“撒骨灰的地方。”
“哦……”三輪車伕音調降了幾度，“那我知道了，前面是有塊地說風水極好，經常有人在那一片撒骨灰辦送別儀式。”
他說着說着，聲音又恢復了原樣，“好幾次我路過，都看到飛的紙錢啥的，還有哭喪的。嗷嗷的，聽得我都瘮得慌……”
陳香沒再搭腔。
三輪車伕意識到自己有些失言了，趕忙開口道歉，“不好意思啊，我這人嘴巴就是沒有把門了，你看我這都說了些啥呀！”
陳香敷衍地應了一句，“沒事。”
三輪車伕的確是個管不住嘴的，安靜了沒有一分鐘，又開始說上了，“其實我嫂子就經常幫人去哭喪，賺得還不少呢！他們哭都是有技巧的，喊的那些詞兒也都是固定的，顛來倒去就那幾句話。幹熟練了，賺錢比我騎車拉客輕鬆多了。”
陳香沒有興趣聽他的故事，便沒再出聲。
三輪車伕背對着客人，看不到身後人的臉色。
而且他似乎也不在乎對方樂不樂意聽，感不感興趣，也就顧自興致盎然地繼續說着。
“跟你說個特別逗樂的事兒！”三輪車伕哈哈地笑了好幾聲，才接上了後面的話，“前陣子，我嫂子接了個特別好玩的活兒。有個人還沒死呢，就提前辦了個喪事，說是提前感受一下。”
三輪車撞到一塊石頭，車子晃了晃。
“你好好騎，不用跟我講那麼多。”陳香扶住把手，往前面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表情。
三輪車伕大喇喇道：“沒事，車子翻不了。我騎了這麼多年，就沒翻過車。再說，翻了人也傷不着，你就放心吧！”
“……”陳香捏了捏眉心。
“你說哪有人提前感受給自己辦喪事是什麼感覺的啊！”三輪車伕還沒忘了之前的話題，說起來依舊是興致勃勃的，“出面的聽說是他妹妹，搞得還挺像模像樣的，骨灰啥的都準備了。人沒死，肯定不能是自己的骨灰。後來我嫂子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弄了一盒豬的骨灰。”
“弄豬骨灰還挺麻煩的呢，先去豬場要了幾節好燒的骨頭，又去找了燒磚的，還是燒什麼瓷器的小作坊。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出那麼一盒豬骨灰！”
三輪車伕笑得三輪車都跟着抖了抖，“現在這些人啊，估計都是喫飽了撐的。你說逗不逗？這事兒我樂了好些天了。”
三輪車晃動的時候，陳香掛在脖子上的項鍊滑了出來。
她低頭瞅了一眼，腦子裏閃過一些不太明朗的想法。
可是不等陳香想明白，三輪車伕就吼了一嗓子，“到啦！”
伴隨着這一聲，車子猛地停了下來。
“你看是不是這個地兒？”三輪車伕扭頭看向陳香，“指定沒錯的，我對這片兒特別熟，絕對不會錯的！”
陳香被吵得頭疼，是不是這個地方都無所謂了，她趕忙下了車。
給完錢，不多說一句話，便轉身朝河邊走了過去。
“節哀順變，別太傷心了啊……”三輪車伕熱情地朝陳香的背影喊道。
陳香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她有些後悔沒有開車過來了。
若不是一早起來就魂不捨守的，她也不會選擇坐火車過來。
原本以爲三輪車很方便，沒想到會碰到這麼一個絮叨的人。
“節哀順變”這四個字不知道怎麼回事，不停地在陳香腦海中反反覆覆地播放。
真是邪了門了！
她擡頭看向河邊，突然猛地愣住了。
是因爲悲傷過度，出現幻覺了嗎？
她好像，看到了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