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覺得沒處撒氣，發發火呢！
好嘛，還有人撞這個槍口，上趕着找罵。
“老大姐，我睡會兒礙着你什麼事兒了？！”
“我就喜歡一個人睡，不行嗎？”
“我毛病多，我看你毛病也不老少。一會兒嫌冷，一會兒嫌熱的，難道不是你嗎？”
“你別不承認，這屋裏就數你長得最奇特，我一眼就記住你了。”
“還嫌我活兒幹得不怎麼樣？”陳翠紅冷笑一聲，“剛纔弄錯縫線顏色的人，好像是你不是我。”
“再有，你可以讓大家看看，公正地評判一下，咱倆縫的針腳誰的更整齊、更結實、更好看！”
“我來得比你晚，但已經縫好九件了。你呢？你縫了幾件？”
“事兒精，活不行，幹得又慢，還有臉嘰嘰歪歪地說別人？”
曹大姐被陳翠紅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她也是幹活幹得急的了，看陳翠紅不順眼，就忍不住跳出來數落兩句。
只是她沒想到陳翠紅現在嘴巴這麼利索，她半天都沒插上一句話。
“行了行了。”郭嬸趕緊出面給兩人做調和，“心裏都着急，難免上火，都少說兩句吧！”
陳翠紅把下巴擡了擡，“可是她先說我的，我可沒有主動挑事兒啊！”
曹大姐不滿地嘟囔道：“挺大個人了，一點不懂事。也不看看現在是個什麼情形，在這裏挑三揀四，滿嘴牢騷的。你當自己是貴婦呢，還非要睡單人牀。就這麼大的房子，十幾號人擠着，到處擺着布料、針線、棉花和半成品的衣裳，哪有單人牀給你睡？”
“有沒有得睡，用得着你操心嘛！我又沒問你，你上趕着找什麼罵呀！”陳翠紅就覺得這人真是好笑了，“有這閒工夫，你不如踏實地把手裏的活兒幹好，別動不動出錯，給大家找麻煩。”
曹大姐做了二十多年的衣裳，手藝其實是不錯的。
就是她這個人心態不怎麼好，一着急就非常容易出錯，屬於典型的關鍵時刻掉鏈子的那種人。
“沒看着這邊有人睡覺嘛！你們吵吵什麼啊！”睡在牀上的，靠在椅子上打盹的，趴在桌子上眯覺的，已經都被吵醒了，各個臉上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
“陳翠紅你差不多得了啊，別得理不饒人。”
“曹大姐又沒說你什麼，就聽你在這兒嚷嚷了。”
……
那邊堅持幹活的人，更是冒火。
他們大多跟曹大姐比較熟悉，還是會向着自己的朋友，所以開口都在說陳翠紅的不是。
陳翠紅根本不懼，張口就要罵回去。
江芝蓮見郭嬸要承不住場面了，趕緊把陳翠紅拉到了廚房。
廚房裏現在沒有人，爐子已經熄了，有點冷。
江芝蓮重新把爐子燒了起來。
陳翠紅氣呼呼地埋怨道：“你們幾個真沒用！”
“誰們幾個啊？”江芝蓮笑了笑，明知故問道。
“還能是誰！”陳翠紅氣得火冒三丈，一點都不覺得冷。
她挽起袖子，說道：“屋裏有我三個親閨女，還有一個準女婿。結果一個爲我說話的人都沒有，就在那冷眼旁觀，聽他們合起夥來罵我。”
江芝蓮拉了個凳子，坐在燒起來的火爐前，“我們不幫你說話，是因爲你戰鬥力足夠了，你根本用不着幫啊！”
陳翠紅還是遠遠地坐着，“那你們幫的，還是不一樣。”
這一架吵的，根本沒有什麼原則性的問題。
不過都是情緒不佳，心情急躁引起的。
所以也不需要講什麼道理。
每個人都有爲人處世的方法，也有發泄情緒的方式。
尤其是幾十歲的人了，改變是不可能改變的。
安撫好也就行了。
江芝蓮不打算就此聊太多。
單人牀不是沒有，可裏屋郭曉燕睡的單人牀上，現在也躺着兩三個人。
因而只能自制個替代品了。
江芝蓮琢磨了一下，想出來個辦法。
“我拿幾個凳子拼一起，給你做個簡易的小窗吧？”她說着看向陳翠紅，徵詢她的意見。
陳翠紅扁着嘴，一臉不樂意的樣子，“凳子拼的，多硬啊！能睡得着嗎？萬一翻身掉下來怎麼辦？”
“不會。”江芝蓮說道：“我給你鋪一層褥子，保證不會硌人。然後凳子靠着廚臺擺，你靠着裏邊睡，就不會掉下來。”
陳翠紅火氣消了一些，身上開始覺得有點冷了。
她挪了下凳子，往前坐了坐，用爐子裏的火烤着手。
江芝蓮見她還在猶豫，又道：“我把幾個暖水瓶裝滿之後，全都拎到堂屋去，晚上大家喝的水應該足夠了。乾糧、餅乾之類的也都在那邊，不會有人過來。你踏踏實實、安心地在廚房睡覺。爐子我給你點熱點，絕對冷不着。”
聽起來好像還可以，陳翠紅心思略有鬆動。
“陳女士，你還有別的疑慮嗎？有的話就說出來，我幫你解決。”江芝蓮好脾氣地說道。
陳翠紅想了半晌，也沒想到別的問題，應該是沒有什麼顧慮了。
蓮娃全都給她考慮到位了，她想挑刺都挑不出來。
“那就這樣了呀？”江芝蓮打着商量道：“只給你四個小時，行嗎？”
陳翠紅開口想討價還價，不過江芝蓮沒有給她說出口的機會。
“陳女士，眼下的情況你也親眼見到了，做這款棉大衣的難度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還要難？”
“那倒是。”陳翠紅點點頭，“這個訂貨的人還挺講究，衣服上的那條騰雲駕霧的龍，就不是什麼人都繡得好的。我看衣料和棉花都挑的市面上最好的，這一件棉大衣的成本不低啊！”
江芝蓮淡淡一笑，陳翠紅能看出來這些那就好辦多了。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我就不廢話了。”江芝蓮起身走到陳翠紅身邊，俯身耳語道：“那你肯定也發現屋裏那些人，除了郭叔和嬸子，其他人的做工都不如你吧！”
陳翠紅得意地挑挑眉梢，“那還用說嘛！我那兩年在服裝廠可不是喫乾飯的！”
“所以啊！”江芝蓮趁勢說道：“你看你多重要！這兩百件上檔次的棉大衣最後能不能高質量的完成，就看你的了。”
陳翠紅愣了愣，“看我的？什麼意思？”
“這多好理解啊！”江芝蓮放低音量解釋道：“就是你努力多做點，最後能趕完這個活兒的概率就更高點。如果你不賣力，幹得少了，這活兒啊——估計搞不定。”
“我這麼重要呢？”陳翠紅被誇得心裏美滋滋的。
看來她真的是決定最後成敗的關鍵人物啊！
“當然了。”江芝蓮一本正經道：“我特意留意過了，你做活效率最高，縫得也最好，缺了你根本不行。”
陳翠紅此刻心裏熨帖極了，被認可、被需要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我睡三個小時就夠了。”陳翠紅站起身，主動張羅着要搭個簡易的凳子牀，“褥子也不用鋪了，太費勁。蓮娃，你把你大衣放凳子上給我墊着，我對付一下。”
“好嘞，你在這兒把爐子再弄熱點，我回屋給你拿東西。”江芝蓮樂顛顛地走出了廚房。
找對了方法，陳翠紅女士還是很好哄的。
其實算不上什麼高招，每個人都希望能體現自己的價值。
能力被認可的時候，都會開心雀躍。
人的本性嘛！
雖說陳翠紅覺得只墊個大衣就能睡，可江芝蓮還是覺得應該鋪個褥子。
睡得更舒坦一些，起來的時候才能更有精神嘛！
人有精神頭了，活兒才能幹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