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兩秒，她又小聲道：“孩子們心裏都有數。”
“有什麼數啊！我看他們心裏一點數都沒有。”孟國輝的語氣並不嚴厲，甚至還透着一絲可憐巴巴的意味。
“我還能活多久，我現在是活一天少一天，搞不好哪天突然就閉眼了。”
江芝蓮想開口說點什麼，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可是孟青似乎不打算讓她開口，在她說話前，把話頭搶了過去。
“之前說好了等我畢業之後再結婚。”孟青看向父親，平靜地說道：“現在結婚不合適，我們都太忙了。”
“忙忙忙，你們永遠在忙。”孟國輝情緒一激動，一着急，講話時口齒就不是很清楚，但還能讓人聽懂。
“忙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先結婚把我小孫子生下來不好嗎？孩子可以讓你娘帶，到時候你們忙你們的。”
“孩子我要親自帶，小孩的成長每一步都很重要，應該跟着爹媽。”孟青嚴肅下來，但仍舊保持着耐心。
“你聽聽。”孟國輝扭頭看向喬瑞玲，“他這是不信任咱們，嫌棄咱們老了，連帶個孩子的本事都沒有。”
“你別胡說八道，兒子不是這個意思。”喬瑞玲說道：“你身體這幅樣子，我得照顧你，哪裏還有精力帶小孩！你知不知道帶小孩是多費精力的事兒。而且，孩子跟在爹孃身邊長大肯定會更好。他們年輕，有想法，更懂得怎麼教育孩子。”
孟國輝說不過，體力也跟不上，最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臉上寫滿了失望。
“我給你找了個很好的大夫，先看看再說吧！”孟青緩和了態度，臉上沒有那麼嚴肅了，“別說喪氣話，身體會恢復得更好一些的。這時候吃藥治療其實都是基礎的，心態好才最重要，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孟國輝心裏有氣，沒再接話。
喬瑞玲瞭解兒子的意思，她也怕兒子難做，所以趕忙說道：“我會多開導開導你爹的，你放心吧！他現在就是個老小孩，天天要人哄着。”
“誰是老小孩了，誰要你哄了。”孟國輝不滿地小聲嘟囔了兩句。
飯菜上齊，大家邊喫邊聊。
之後沒再提結婚的事情，孟國輝也沒怎麼再開口講話。
飯桌上的氣氛還算融洽，可是開場白開得不大好，每個人心裏都揣着事兒，所以總是顯得有點怪怪的。
快喫完的時候，江芝蓮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給我炒倆菜帶走，蔥花雞蛋和醋溜白菜吧！”
“你們快打樣了吧？”
“生意不錯啊，這個點了還有客人。”
江芝蓮擡頭一看，剛好跟顧教授來了個對視。
顧教授瞧見她，一臉的驚喜，“這不是小江嘛！”
“顧教授好！”江芝蓮笑着打招呼。
孟青起身向顧教授介紹了自己的父母。
顧教授當面把孟青好生誇獎了一番。
聽得喬瑞玲滿面笑容。
寒暄過之後，顧教授客氣道：“你們繼續喫吧！那個——”他說着看向江芝蓮，笑呵呵道：“我找小江有點話說，我帶她到那邊一會兒。”
江芝蓮正好也有事情想問顧教授，當下便站了起來，“我喫飽了，你們喫着，不用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孟青眯了眯眼，看了眼顧教授，又看了眼江芝蓮。
這倆人還有祕密了？
多半是要聊自己，孟青抿抿脣，猜到了什麼，不由得露出了一絲苦笑。
顧教授和江芝蓮到隔幾桌的地方坐下來。
“孟青給他父親看病，是不是需要很多錢啊？”顧教授直截了當地問道。
“還好吧，之前搶救動手術的時候花了一些。最近一段時間，就常規地吃藥，花得應該不是很多。”江芝蓮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講了出來。
江芝蓮皺了皺眉頭，她還以爲是顧教授給孟青佈置了太多活呢！
原來並不是這樣。
“我直接問他是不是家裏困難，他說家裏還好不缺錢，就是想趁着念大學的時候多鍛鍊一下。”
顧教授輕輕一嘆，“可也不能這麼拼啊，回頭身體搞垮了，不是得不償失嘛！”
江芝蓮認真道：“回頭我勸勸他。”
“嗯，我找你說這事兒，就是想讓你好好地勸一勸他。”顧教授說道：“孟青這孩子太倔了，我的話他也不聽。學業上的倒是還好，可這生活上的，我也不好管太多。”
江芝蓮真誠地感激道：“謝謝顧教授關心。”
“要是真有什麼困難，可以跟學校提，我給寫證明，多少能拿點補助。”顧教授低聲道：“實在不行，我也可以借錢給他。”
“顧教授你別擔心，我想孟青不是缺錢給父親看病，他可能有別的安排。”江芝蓮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已經猜到孟青是急着還她的錢了。
可這件事不好跟顧教授講。
顧教授看了江芝蓮一眼，突然想到了什麼，“是啊，他不該缺錢的啊！你不是開了幾個館子嘛，難道他不好意思跟未婚妻開口借錢？”
“不是不是。”江芝蓮笑着擺手，“孟青他是個喜歡提前做準備的人，可能是爲了多存點錢，怕萬一以後他爸需要特殊的治療，到時候也不至於捉襟見肘。”
顧教授點點頭，“這也有可能。”
話聊得差不多了，江芝蓮想問的問題也有了答案。
她轉而關心地詢問了一下顧教授的身體，顧教授說自己挺好的。
最後顧教授反覆提醒江芝蓮，“好好地勸一下啊！我天天看他忙成那樣，心疼得慌。”
“知道啦！我有辦法勸動他。”江芝蓮給顧教授餵了顆安心丸。
聽到這句話，顧教授踏實不少，他玩笑道：“孟青應該挺聽媳婦話的，我瞧着他就是個懼內的主。”
“什麼呀！教授你又不正經了。”江芝蓮也用玩笑的口吻回了一句。
回到旅館，孟青雖然在極力掩飾，但臉上還是能看出來不悅的痕跡。
跟父親不愉快的談話，着實影響到了心情。
本來江芝蓮不該在這時候再提起艱難的話題，但時間倉促，明天就要去醫院，帶孟國輝看病了。
到時候會有什麼狀況還未可知。
萬一之後找不到談話的機會，那怎麼辦？
所以，只能現在聊了。
也好，要不開心，那就集中不開心好了。
孟青沖澡的時候，江芝蓮打了通腹稿。
晚上兩人坐在牀頭依偎着，江芝蓮緩緩開了口，“你知道顧教授找我說什麼了嗎？”
“問我是不是缺錢。”孟青用的是肯定得語氣。
“是，他挺關心你的。”江芝蓮坐起來，盤腿面朝着孟青，朝他伸出了手。
手心朝上，是要錢的姿勢。
“嗯？”孟青面露疑惑。
“還錢吶！”江芝蓮勾勾手指，“攢了多少啊？夠還的了嗎？”
孟青一臉認真地回道：“還不夠。”
江芝蓮收回手，嚴肅了起來，“孟青，我的話，說了是不是沒有用？你是不是根本不會聽？”
孟青微微蹙眉，“當然不是。”
“我明白你的想法，不管欠了誰的錢，你都會不安。即使這個人是我，也是一樣的，對嗎？”江芝蓮目光灼灼地盯住孟青的眼睛，“孟先生，你這是沒把我當自己人啊！”
“不是……”孟青想開口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如何剖析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