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兒後悔也晚了，我跳河裏都沒被淹死，命大着呢。您現在想淹死我估計也不好辦了，還容易招惹官司。聽說，大牢裏又冷又潮，飯還不好喫，您這麼大歲數的，估計挨不了幾天。”
“……”江老太氣得臉都歪了，一口惡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悶得生疼。
王芳挪到江老太身邊，壓低聲音道：“這小畜、生不太對勁啊！是不是在河裏招了什麼不好的東西，中邪了呀？”
江老太的臉色沉了沉，“你的意思是，蓮娃被小鬼附身了？”
王芳：“我覺得像啊，要不然哪個人一夜之間能有這麼大的變化。”
倆人嘀嘀咕咕了半天，煞有介事地分析了江芝蓮性情大變的十萬個理由。
不過她們怎麼想也想不到，這個世界上會有借殼重生這回事兒。
江芝蓮勾勾脣，冷笑道：“既然江家不歡迎我，那我就不賴在這兒了。你們也用不着挖空心思地趕我，等我收拾好行李就走。”
“留下一攤子爛事兒就想走？哪兒那麼容易！”江老太很矛盾，既不敢留江芝蓮在家裏禍禍，也不想輕易地放她走。
權衡利弊之後，眼下也只能先顧最緊要的事兒了。
江老太：“你先把郭大山的彩禮和禮金都還了，還了就滾蛋！有多遠滾多遠！”
江大路始終悶頭蹲着，吧嗒吧嗒地抽着旱菸。
這個人濃眉大眼，一身的腱子肉，個子也不矮。
但奇怪的是，在他的身上，你看不到一絲一毫威武的神態。
目光渾濁，眼神失焦，雙脣乾裂，額頭上滿是橫七豎八的皺紋。
對男人來說，四十多歲本該是最好的年紀。
可四十五歲的江大路，卻還是一副窩窩囊囊的樣子。
“爹……”江芝蓮走到他身邊，輕喚了一聲。
江大路沒有擡頭，他默默地往菸斗裏面按了一小撮菸絲，過了半晌，才悶聲開口：“錢我來還，你走吧……”
“你能有什麼錢還？電視機、縫紉機、自行車，加上禮金，少說也得一千塊錢，你還得起嗎？”
江老太不是瞧不起自個兒子，實在是因爲他不爭氣，沒法高看他。
連跟鄰居吵個架這種小事兒都沒法出頭，天天不是把頭埋在地裏，就是埋在菸斗裏，一天也放不出個響屁，能指望他手上有幾個錢。
江大路起身回房間取出來一沓嶄新的十元錢紙幣，放到江老太手邊的桌子上。
“這是五百塊錢，可以先還給大山兄弟。”江大路說話從來不看人的眼睛，目光釘在地板的某一個縫隙裏，“自行車沒啥大問題，換個新的鎖鏈就行。縫紉機沒壞，我買油漆重新刷一下。電視機屏幕可以單獨換，我找人修，修好就還回去。”
看到這麼多新錢，江老太有點反應不過來了。
這父女倆反常得有點厲害啊！
各個都不得了的樣子！
“大路，這錢你哪兒來的？”
該不會是偷來搶來的吧……
江芝蓮無聲地笑了笑，這個反轉來得有點突然，太讓人驚喜了！
現在這個年月，一般工薪階層的工資一個月也才只有三十多塊錢。江大路這個地道的農民，連大灣縣都很少去，這一沓嘎嘎新的錢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呢？
着實讓人好奇。
剛纔江芝蓮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爹，只不過是想看看他會說點什麼或者做點什麼，根本沒指望這個悶頭悶腦的男人真能解決什麼問題。
但是發展到這一步，顯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短短一天的時間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江老太又氣又驚，又急又累。
血壓直線飆升，心口疼得厲害。
頭痛欲裂，渾身乏力。
到底是歲月不饒人，老太太顧不得太多，吃了藥就躺下休息了。
江芝蓮回到臥房，用了不到半個鐘頭，就把東西整理了個七七八八。
除了幾個打補丁的破衣裳，也實在是沒什麼可收拾的。
之前管她叫二姐的小妹妹江幼婷，一直在她身邊打轉，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江芝蓮停下來，看向她，直截了當地問道：“幼婷，想跟我一塊兒走不？”
小姑娘眼睛一亮，滿眼期待，“咱們是到省城找娘去嗎？”
江芝蓮搖搖頭，拋夫棄子跑出去自己享福的渣娘有什麼可找的。
江幼婷的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失望，她不知道除了找娘，還能去哪兒。
江芝蓮：“我打算到小姨家暫住一段時間。”
“哦……”江幼婷沒見過小姨，跟小姨沒什麼感情，也不知道小姨是個什麼樣的人。
江芝蓮想了想，問她：“你想上大學嗎？”
四姐妹裏，江幼婷是學歷最高的，也只有她念完了初中，成績一直很好，每次考試都得第一。
可江老太死活不讓她繼續唸了，家裏孩子都去念書了，那活兒誰來幹？工分誰去賺？
因爲不能繼續上學，江幼婷哭了好一陣子。
現在一想起這事兒，她還是覺得委屈。
“想，天天都想……”
想得心肝疼。
可再怎麼想，也沒法繼續唸書了。
江芝蓮揉、了揉她的腦袋，“你跟我走吧！到了七星村大隊，我想辦法讓你去鎮上繼續讀書。過三年你就可以參加高考了，你好好學，一定能考上大學的。”
江幼婷抱住二姐，嚎啕大哭。
淚水兒跟決堤的大壩似的，不一會兒江芝蓮的肩頭就浸透了。
哎，這個小哭包啊……
“二姐。”江幼婷吸溜着鼻子問道：“大姐和三姐呢，她們不跟咱們一塊兒走嗎？”
“大姐得留下來照顧弟弟。”江大路從朋友那兒領養來一個不到週歲的小男孩，現在由大姐江婉負責照顧着，她肯定走不了。
“至於你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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