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裝醬的大罈子，五個小碗，五個小木勺，一個大鐵勺，一大一小兩個紙板。
東西還沒擺好，就有人圍過來看熱鬧了。
叼着煙的瘦高小夥看向小紙板，照着上面寫的一字一頓地念道：“免，費，試，喫。”
跟他一塊兒來的胖子兄弟指着大紙板，拉長音調說：“豆豉魚醬，一勺半斤六毛，兩勺一斤一塊。”
被他們一張羅，頓時又圍過來幾個人。
一個用網兜提着蘋果的大姐說：“小姑娘，你這什麼醬啊，賣得這麼貴。一斤一塊錢，你這都快趕上豬肉的價格了。有這錢誰買你這黑乎乎的醬啊，肯定會去買肉喫啊！”
“姐，您先嚐嘗。貴不貴的，嚐了之後您再下結論。”江芝蓮往五個小碗裏各舀了一小勺醬，拿起其中一碗，遞給之前說話的大姐。
自古有言，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賣貨郎誰不說自己的東西好呢，到底好不好，說再多也沒用。
所以不如讓客人親自嘗一嘗，好味道勝過千言萬語。
見這位大姐猶豫，江芝蓮知道她擔心什麼，便朝她笑了笑，“免費的，好不好喫都不收你錢。”
“不收錢啊，你可說準了，不要錢那我就嚐了……”大姐把網兜擱到腳邊，往自己手心裏舀了一點醬，先用舌尖舔了舔。
醬香奇特濃郁，是以前沒有喫過的味道。
她眼中閃過驚喜，接着一口喫掉了剩下的醬。
醬裏有碎魚塊，越嚼越香，滿口生津，食慾大開。
微鹹的醬料，特別適合拌飯，做菜時放一點味道肯定也特別好。
“怎麼樣？腥不腥啊？”旁邊有人好奇地問。
大姐搖搖頭，“一點都不腥，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甜味呢。”
“真的假的？”有人將信將疑地也跟着試吃了一口。
“呦，妹子，手藝可以啊！你這裏頭都放什麼了？”
江芝蓮勾起嘴角，燦然一笑，“獨家祕方！”
問話的人也識趣，沒有再追問，“哈哈哈哈哈，祖傳的吧，厲害厲害！”
試喫過的幾個人都對魚醬讚不絕口，雖然價錢不低，但他們也絕對負擔得起。
味覺和口味一旦被俘虜了，人就很難再跟本能的口腹之慾抗衡了。
這年月還不怎麼用塑料袋和一次性餐具，買玻璃瓶還會多出成本，所以江芝蓮沒準備這些，想買醬的人需要自己帶飯盒或者瓶子來裝。
之前那個叼着煙的瘦高小夥住得近，立馬回宿舍取了一個空的罐頭瓶過來，他是第一個掏錢的人。
“給我來一斤，我爺爺食慾不振，正好讓他開開胃。”
一塊錢雖然不少，但抽幾包煙喝點酒也就沒了。反正也存不住什麼錢，不如孝敬老人，總比揮霍掉了好。
“好嘞！”江芝蓮收了錢，紅紅火火地開了張。
“你這不會短斤缺兩吧？”小夥隨口問道。
江芝蓮的勺子在空中一頓，停下來。
她想了想，立馬跑到隔壁賣蘋果的大爺那借了一杆秤。
“空罐頭瓶，六兩。”
“一斤六兩，高高的。”她把秤桿兒拿給大家看，“我在家量過好幾遍了，這一勺就是半斤，只多不會少，大家放心買吧，不會差的。”
“一斤太多了，我怕喫不完。我只想買半斤，半斤你給我算五毛唄？反正一斤不是一塊嘛，這樣算下來，半斤也就五毛啊。”
講價的人來了！
擺攤賣貨碰不到幾個講價的才奇怪呢。
江芝蓮堆了滿臉的笑，聲音清脆爽快，“姐，你這可是把賬給算反了。我這魚醬半斤六毛錢，一斤其實應該是一塊二呢！買得多，我纔給抹掉了兩毛的零頭。”
“那我買兩斤，是不是能更便宜一點？”人羣裏不知道誰又拋出個問題。
“當然，買得越多，折扣越多。你要是買兩斤的話，我給你算一塊八。”江芝蓮熱烈歡迎大家來團購。
場面異常熱鬧，但真正掏錢的人其實並不算太多。
除了第一個小夥子之外，基本上都只買了半斤。
這種情況江芝蓮早就預想到了，新口味的食物，又不是白菜價格，大家接受起來肯定需要一個過程。
再說，好口碑散出去也需要一點時間。
一早上賣出去差不多有五斤，已經算是很好的開始了。
有些人因爲手頭沒有裝醬的東西，說是中午休息的時候再帶着飯盒過來買。
這樣一天下來，賣掉十斤不成問題。
江芝蓮擔了二十斤魚醬過來賣，一個罈子裏裝的剛好是十斤，第一天就能賣出去一半的話，這一趟也算沒白來。
不過……
如果能全部賣出去的話，豈不是更好？
擺攤如果一直死守一個攤子，那就被束縛住了。
上午十點左右，工人大多都在廠區裏幹活，街上沒有幾個人。趁着這個空檔，江芝蓮想溜進廠區的食堂看一看。
“大爺，我想到附近轉一轉，您幫我看一會兒攤子，成嗎？”
“行啊，這時候也沒什麼人。你去吧，我幫你看着。”
“謝謝您了啊！”
大爺擺擺手，坐在樹根下，合上眼開始閉目養神。
進入國棉廠得有工作牌，外來人員都要做詳細的登記。
江芝蓮沒有介紹信，也沒有合適的身份和理由，從正門根本進不去。
她盛了一碗魚醬帶上，直接拐到了國棉廠南門的矮牆底下，見四下無人，利落地翻進了廠區。
矮牆有兩米高，其實直接翻牆並不容易。
不過平常有一些小商販會溜進去，找相熟的人偷偷上一些私貨，所以他們在不遠處的草叢裏藏了一個厚實的箱子，這樣踩上去翻牆特別方便。
江芝蓮之前探路的時候發現了這個祕密的地方，可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此時她也就奉行拿來主義，直接享受這個便利了。
廠子很大，她一個偷偷溜進來的人，也不好開口問食堂在哪兒，只能憑感覺邊走邊找。
就在她左右張望的時候，剛好看到了一輛運蔬菜的卡車。
她貼着牆根在後面小跑尾隨，很快就尋到了國棉廠的大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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