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兆頭？你知不知道我家的房頂都被砸塌了！還好兆頭？好個屁的兆頭！”柳妹氣咻咻的，上前一把扯開江芝蓮，掐着腰站在宋福來面前，聲音跟鈴鐺一樣脆亮，“隊長，咱們自己大隊的事兒，用得着外人指手畫腳嗎？”
有人失望地搖頭，有人竊竊私語，也有人不吐不快。
菜頭：“隊長，你去公社問問唄？就沒人管咱們的死活了嗎？”
唐六：“又不是沒過過苦日子，再熬一年吧，餓不死已經很好了。”
“哎……福來兄弟啊，你就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嗎？”滿臉溝壑的牛鐵匠比宋福來小了兩歲，但看起來卻比宋福來蒼老很多。
他娶了三個老婆，都病死了。他要獨自撫養十二個孩子，生活的重擔早早地壓垮了他的肩膀。
菜頭不滿地低聲吐槽，“他有辦法也就不會聽一個丫頭片子擱這兒胡言亂語了，還好兆頭呢，被冰雹砸傻了吧。”
江芝蓮等他們發泄夠了，才敲了敲桌子，朗聲問道：“咱們大隊，種西瓜的人多嗎？”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她爲什麼突然問這個。
宋福來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隊長，敏感度還是比一般人要強很多的。
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他對江芝蓮萌生了莫名的信任，便在旁邊充當助手的角色。
“這次種了秋西瓜的，都舉手！”
隊長髮話，社員們便紛紛響應。
江芝蓮看了一圈，接連有八九個人舉起了手。
“你們幾個估算一下，這次能收回來多少斤西瓜？完全砸爛的不算，有缺口，或者破成兩半的沒有關係，可以算進去。”她板起面孔，認認真真的樣子，自帶威嚴。
家裏種了秋西瓜的人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很快就得出了結果，陸續報出了數額。
“我家六百斤。”
“我這能救回來八九百斤吧……”
“我家只種了秋瓜，至少能出一千兩百斤，賣出去能賺七十多塊錢呢。”
“你那不算多的，我家自留地比你大幾分。這次秋西瓜種得特別密，個頭又大，平均一個都能有二十斤。保守估計，都能有兩千斤！”
……
江芝蓮心算了一下，這幾家的西瓜加起來，總共能有八千五百斤左右。
去掉因爲冰雹造成的破損部分，收來八千斤問題應該不大。
八千斤西瓜，最少能出一萬五千斤的西瓜醬，刨掉成本價、僱工等七七八八的費用，這一波醬，能賺上一萬塊了。
這就能順順利利地直接步入萬元戶了啊！
江芝蓮越想越激動，直接忽略掉社員們疑惑的目光。
宋福來見她遲遲沒有講話，便輕輕地推了推她，“姑娘，姑娘……”
“啊，不好意思。”江芝蓮抱歉地笑了笑，問道：“宋隊長，咱們這兒的西瓜多少錢一斤？”
宋福來：“賣到城裏的話，六分錢一斤。”
“六分錢一斤……”跟她預想的一樣。
“不過早上我去看了一圈，瓜都砸壞了，基本沒有一個完整的。這樣的瓜賣不出去，別說六分錢了，一分錢都沒人買。”宋福來眉頭不展，滿面愁容。
江芝蓮剛剛就聞到他的身上有很重的煙味，估計進隊部之前沒少抽菸。
“把西瓜挖出來，做罐頭，行不行啊？”柳妹提議道。
菜頭當即提出了異議，“罐頭你會做啊？我聽說做罐頭要用很多糖，還得買玻璃罐裝。這還沒怎麼着呢，錢就花花地往外花，風險也太大了！萬一賣不出去，到時候賠得褲子都沒了！”
柳妹扯出譏諷的笑容：“膽小鬼！沒點魄力！”
菜頭翻白眼：“胸大無腦，頭髮長見識短！”
柳妹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菜頭，破口大罵，“去你奶奶的，你才胸大無腦呢！你個老和尚！”
“你怎麼知道我是老和尚，你看過啊？”菜頭呸了一口，“你個沒人要的老白菜幫子，積點嘴德吧你！”
“行了，都閉嘴吧！要吵出去吵！”宋福來腦袋嗡嗡得疼，沒有一個省心的！
吳濤小聲提醒江芝蓮，“有什麼想法，你就直接說吧，行不行的，大家再討論。”
江芝蓮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她並不是爲了彰顯自己什麼，也不是有意擺姿態玩弄大家。
之所以這麼吊大家的胃口，其實是良苦用心。
一場大冰雹雜碎了多少家庭的希望，讓多少辛苦勞作的社員寒了心。
江芝蓮天生具有共情力，能夠理解這種既傷心又憤怒、既憋氣又委屈的複雜心情。
負面情緒積壓在心裏，必須釋放出來。
讓他們互相罵一罵，把氣撒出來，無傷大雅，沒什麼不好。
當然，她也承認，自己是有一些私心的。
她想盡早了解這些人的脾氣性格，知己知彼，以後才能更好的合作嘛。
“這樣，我以五分錢一斤的價格，收購大家的西瓜。”江芝蓮字字鏗鏘，在隊部空曠的房間裏蕩起回聲。
安靜了幾秒，菜頭率先反應過來，“你開什麼玩笑，腦子撞壞了吧。”
柳妹撇着嘴問：“你能買幾個呀？”
買三個五個的，也不頂什麼用啊。
她還以爲江芝蓮在這兒故弄玄虛半天，有什麼大章程呢。
原來也沒什麼能耐，害她期待半天。
江芝蓮：“全部收購，你們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會計呢，你快算算，剛纔他們說的，一共有多少斤來着？五分錢一斤，那是多少錢？”柳妹最喜歡湊熱鬧了，等會兒算出來，看江芝蓮買不買得起。
讓你說大話，也不怕分分鐘打臉！
沒有臺階，看你怎麼下臺！
嘴上擺能耐，算什麼真本事。
剛纔大家說的時候，會計就記下來了，比江芝蓮自己算的都清楚。
“他們預估的也不是準數，我給個範圍吧，在八千四百斤到八千八百斤之內。按五分錢一斤算，是四百二十塊到四百四十塊。”
柳妹昂着臉看江芝蓮，“怎麼樣？一手交錢一手給瓜？”
“行啊，沒問題。”江芝蓮一點都不心虛，“家裏種了西瓜的，今天快點收拾出來，開了口子的瓜很快就會壞掉，你們儘早給我送過來。瓜到了，我就給錢。不過，我手頭現錢可能不夠，我先給一半，剩下的，十天之內給齊。”
“只給一半啊……萬一你耍賴，剩下的不給這麼辦？”柳妹的話一出來，幾個人同時發了聲。
“能給一半也行啊！”菜頭的算數雖然不好，但也知道即使給一半也不虧。
唐六：“蓮娃是個守信用的孩子，她說給多少就一定會給多少。上次她借的黃豆，很快就還給我了，還給了利息。”
“我家的西瓜，一分錢就賣！”能賺十塊是十塊，十塊錢也能置辦不少東西了，總比全賠了強。
江芝蓮：“就五分錢一斤，我會好好地用你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西瓜的。”
“你瘋了？”菜頭愛咋呼，但心腸好，他覺得再怎麼着，也不能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當冤大頭，“我說，你弄這麼多爛西瓜擱家裏，準備漚肥啊？”
“她準備做西瓜醬。”孟青充滿磁性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
他現在天天喫西瓜醬，所以一早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剛纔看到江芝蓮走進來，便猜到了她此行的意圖。
“嗯。”江芝蓮看了孟青一眼，笑着點頭，“我準備做西瓜醬。”
“西瓜也能做成醬？能好喫嗎？”柳妹簡直是專業找茬戶。
可江芝蓮一點都不討厭她，甚至覺得她還蠻可愛的。
江芝蓮：“孟青喫過，好不好喫，你問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