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爺子歪頭瞥了她一眼，心道：這孩子，有點傻氣。
他懷疑，前幾天講海蔘的聰明丫頭，另有其人。
江芝蓮俏皮一笑，輕快地說道：“我剛纔到各個房間，全都溜達了一圈，跟大家進行了一番真誠而深刻的交流。這件事，奶奶還沒做呢吧”
穆老爺子斂眉正色，直直地看向江芝蓮，等待她的下文。
“具體太詳細的，我就不講了。我就直接跟您說結論吧”江芝蓮頓了頓，嚴肅地說道：“小舅媽的父親、二姨、堂哥和堂嫂，現在都想回省城了。小舅媽的母親，由於擔心女兒，還不想走，態度比較解決。而二姨夫，則尊重並支持您的決定，也就是不走。所以，您算出來了嗎”
穆老爺子：“”
“八個人，五票對三票無論您接受還是不接受，這都是我調查出來的，穆家的民意”江芝蓮的語氣裏帶着些微的嘲笑，繼續說道：“這三票，在我看來，分量也不是很重。二姨夫那張，算是看在您老面子上的敬老票；小舅媽母親那張則是盲目的溺愛票，或者說情感綁架票也行。至於您自己的，妥妥就是一頑固票”
穆老爺子：“”
敬老票頑固票
他懷疑這丫頭，在當面拐着彎地罵人呢
可是，他好像也找不到什麼證據。
“四個小家庭，有三家夫婦的意見不合。您不覺得這很不利於團結和睦嗎”江芝蓮擺出一副凝重的表情，無比深情地說道：“您老不在意小家庭的和睦，不在乎大家庭的和諧，不關心孫女的個人幸福嗎僅僅考慮到這些，您都不能固執成現在這樣啊”
剛纔還只是頑固，現在又多了個固執。
還給扣上了不關心家庭成員幸福，不關心家庭和睦、和諧的帽子。
被這丫頭說的，他好像罪過很大的樣子。
穆老爺子默了片刻，無比寬容地說道：“你是外人，年紀又小，很多事情不懂。我知道你是好心，所以我不怪你在這裏誑語。”
江芝蓮無所謂道：“您怪不怪我，無所謂的啊您怪我，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穆老爺子感覺受到了冒犯，轉身就要離開。
江芝蓮緊跟而上，“民意您不聽，家庭成員的處境和幸福您不顧，您這個大家長，當得也太自以爲是了吧一家子人在外面風雨漂泊，居無定所，這是圖啥呀各方面的成本都太高了吧您想把小舅媽帶走，就能帶走嗎她又不是物件，而是有感情的人呀”
穆老爺子被堵到了牀邊，退無可退，去無可去。
江芝蓮：“我說話難聽，可是忠言一向逆耳。有些話，就是怎麼說都不會好聽的。您可能一時間想不通，或者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決策失誤。但作爲決策者，總要時常反省一下自己吧”
穆老爺子：“”
“您老也不喜歡被情感綁架吧您不喜歡，您孫女也不會喜歡的啊這不就是個將心比心的事兒嘛”
江芝蓮目光炯炯發亮，聲音鏗鏘有力，一字一句，全部砸進了穆老爺子的心坎上，“我爲什麼要管你們家的事兒您是不是以爲，我的素食館被牽扯進去，關了店面賠了錢，所以想方設法把你們弄這來，讓你們買我的飯菜，從中把損失的錢賺回來”
“是，錢是因爲你們才損失掉的，我自然要討回來但我多此一舉地來勸您，卻是因爲想幫助小舅媽，解決她跟你們之間的矛盾和問題”
“小舅媽在我有困難的時候，熱情地幫助過我，給過我很大的支持我看到過她和小舅之間的愛情，那麼純真美好，不摻一點雜質。我很感動”
“他們那麼勇敢，無所畏懼，您感受不到嗎您只想拆散他們，來達成自己的意願嗎”
“小舅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差勁。他很好，他以後會更好的”
“況且，即使小舅一無所有，變傻了，變殘疾了，變成窮光蛋了，小舅媽依舊會疼他愛他陪着他守着他至死不渝”
最後在江芝蓮換氣的空檔，穆老爺子用力從齒縫間憤憤地蹦出來兩個字：幼稚
江芝蓮苦笑道：“是啊，我們都幼稚幼稚的可笑”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說累了。
她意識到，老爺子永遠都不會明白她在講什麼。
他只會覺得他們幼稚。
“不管怎麼樣，小舅媽是不會走的，除非你們想帶走她的屍骨”江芝蓮沒想到這場談話會崩成這樣。
“還有”她目光犀利地看向穆老爺子，“這個院子的主人快回來了，你們最好在三天之內搬走你們都是有教養的聰明的不幼稚的人，所以請把房子收拾成原樣。”
穆老爺子的面色沉了沉，染了一片鐵青。
“飯菜我不想給你們做了，這錢，我也懶得賺了”江芝蓮擺擺手，往門口的方向走去，“今天做最後一天，明天喫什麼，你們自己再找別處訂吧”
穆老爺子氣得頭頂冒煙，坐在房間裏半天沒有動地方。
江芝蓮離開之前，又去了一趟穆嬌嬌的房間。
她一進屋，就耷拉着腦袋，喪氣地說道：“小舅媽，我跟你爺爺談崩了。”
穆嬌嬌聽完之後，表現得還算淡定，“沒事，很正常。”
朱寶妹眨巴了兩下眼睛，認真地問道：“是你把老爺子談崩了還是他把你給談崩了”
江芝蓮想了想，“大概是我把老爺子給談崩了”
朱寶妹挺了挺後背，笑着說道：“那就行我就說你不會有問題的”
江芝蓮：“談崩了還沒有問題”
朱寶妹輕鬆道：“沒問題啥問題都沒有”
穆嬌嬌淡聲問道：“你怎麼跟我爺爺談的呀”
江芝蓮一屁股落在圓凳上，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擺事實講道理，偶爾打打感情牌。”
穆嬌嬌淺淺一笑，“講道理是沒用的”
江芝蓮擡眸看向穆嬌嬌，“你們跟他講過道理嗎特直白、特直接的那種不帶任何矯飾，不顧任何臉面的那種”
“道理肯定有講過，但是基本上講不通。”穆嬌嬌把面前的畫筆整整齊齊地擺成一排，慢悠悠道：“你說的那種方式，大概可能是沒有的。我們家人說話，都很顧忌對方的感受。”
江芝蓮撇撇嘴，“說話顧忌對方的感受，做事就不顧忌了真是詭異的邏輯”
“你都說我爺爺什麼啦”穆嬌嬌饒有興致地問道。
江芝蓮苦笑，“你好奇呀”
穆嬌嬌連連點頭，“嗯，特別好奇。你快點說說”
江芝蓮：“我說他頑固，固執；說他做決定不考慮家庭和睦，不顧及孫女的幸福；還說他自以爲是；說他需要反省；說他情感綁架大概，就這些”
穆嬌嬌聽得目瞪口呆，“我爺爺，他現在還安好嗎會不會昏倒了，或者吐血了啊”
江芝蓮：“聽着這麼安靜，應該不會吧”
穆嬌嬌點了點頭：“嗯，我爺爺經歷過不少風浪，你的這幾句話應該不至於。”
江芝蓮又道：“我說院子的主人要回來了，讓他三天內搬走。”
穆嬌嬌：“”
江芝蓮：“還有，我告訴他，只做今天的飯菜，讓他明天再找別處訂餐。”
穆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