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們同樣愛講話，同樣驕縱無理，但也不能完全歸爲一類。
騙婚騙錢騙感情，那就是另一碼事兒了。
可是，面對高豐收因痛苦而緊繃的面孔，這樣理智到近乎無情的話，她無論如何也講不出口。
“我再忍她幾天，到時候她不走，我走！”高豐收留下這句話之後，便轉身朝店外大步走去。
江芝蓮看到，他站在店外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點燃了剛纔那根被他捏彎的香菸。
哎……
人世間怎麼會有這麼多慘劇呢！
江芝蓮還沒等消化好老高家的故事，就看到一個面熟的人，急匆匆地走進了店內。
“周大娘？”她快步迎上去，見對方一臉急色，滿頭的大汗，便趕忙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嗎？”
周大娘握住江芝蓮的手，搖了又搖，拍了又拍，嘴巴幾開幾合，好不容易纔一跺腳，吐出一了句話，“小鹿她，又上吊了！”
“什麼？”江芝蓮突然感到血衝頭頂，莫名的煩躁涌上心頭，“她現在怎麼樣了？送去醫院了嗎？脫離危險了沒有？”
“……”周大娘搖搖頭，大喘着粗氣。
江芝蓮心下一涼，難道她已經——？？
就在她這樣以爲的時候，才聽到周大娘語氣不穩地說道：“還好，今天早上我去給她送粥，當時她還沒來得及踢開凳子，就被我發現了。現在人沒事，我老伴在她家裏照看着她呢！”
江芝蓮拍着胸脯，長舒了一口氣，“您這火急火燎的，嚇了我一大跳！”
周大娘的臉上沒有一絲放鬆的神情，“我着急啊！我怎麼能不着急呢！今天是運氣好被我撞上了！那以後，萬一沒人發現呢？這多危險吶！”
江芝蓮點點頭，附和道：“是挺危險的……”
“姑娘啊！我怎麼都覺得，小鹿她現在是一門心思地要尋死呢。”周大娘一邊說着，一邊不住地嘆氣，“這樣下去，早晚得出事兒啊！”
江芝蓮擰起眉頭，覺得這件事兒確實有點難辦。
“我聽說，你是小鹿的朋友，也是個能人。”周大娘緊緊地攥着江芝蓮的手，目光殷切地望向她，近乎哀求道：“你幫幫她吧！幫她過了這個坎兒吧！大娘求求你了！”
江芝蓮感覺到，她手心裏汗涔涔的，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林小鹿的這個鄰居大娘，人可真好啊！
她這是把林小鹿，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看待呢！
很多親生母親，都未必能做到這個份上！
“姑娘，你就發發慈悲，救救小鹿吧！她的命太苦了，她太不容易了……”
周大娘說着雙膝一彎，作勢就要朝地上跪去。
江芝蓮猛得一機靈，趕忙扶住她的雙臂，費力地往上提，“您別這樣，先過來坐下，咱慢慢說！”
周大娘搖了搖頭，整個身子都在往下墜。
她堅持要給江芝蓮下跪。
江芝蓮十分無奈，只好趕緊先鬆口說道：“我肯定會盡力幫助小鹿姐姐的。您不用這樣，我受不起啊！您先起來，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我清楚了情況，纔好幫忙呀！”
周大娘似乎看到了某種希望，滿眼期待地說道：“你真的願意幫小鹿？”
“嗯，我當然願意了！”江芝蓮用力點了點頭，“我跟她是朋友嘛！”
周大娘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江芝蓮，緩緩地直起了身子，含糊地說道：“其實，小鹿她不讓我過來找你，更不許我告訴你她準備上吊的事情。”
“呃……”
江芝蓮突然發現，今天早上的這兩場對話，她都不太好接茬發表看法和意見。
有種說什麼，好像都不怎麼合適的感覺。
今天的黃曆上，會不會寫的是禁止多言啊！
“小鹿跟我提到過，說喜歡你對象。你們之間，有點——那什麼……”周大娘咕噥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兒來形容。
“是我一直拉着她聊天，無意中說起來的。”
周大娘抿了抿乾裂的嘴脣，頓了頓，又說道：“這麼多年她身邊也沒有個能談心的人，我怕她憋壞了。這孩子啊，啥心事兒都往心裏揣。她最好的朋友，也就是家裏那些菸葉了。哎……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個老煙鬼！他爸要是知道了，得多傷心啊！”
江芝蓮起身去給周大娘衝了一杯茶。
“我看小鹿姐姐，跟酒店裏那個同事，關係挺好的啊！就是之前一塊兒在前臺的那個小姐妹。她們不是經常在一起喫飯一起玩嘛！”
“你是說那個露露啊？挺瘦，有點黑的那個？”周大娘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林小鹿的人了，無論提到什麼，或者說起誰，她似乎都很清楚。
江芝蓮點點頭，“對，就是那個女孩子，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露露這孩子，怎麼說呢……”周大娘又找不到合適的詞兒了。
她喝了口茶，放下水杯，搖了搖頭，低聲吐出一句話，“那孩子不行！”
不行？
這種概括性的詞彙，着實讓人不太好懂。
“怎麼個不行法呢？”江芝蓮好奇地追問道。
“她太自私了。”周大娘這次回得倒是很快。
自私兩個字，像是噴涌而出的一樣。
江芝蓮垂眸苦笑。
見多了各種各樣的人，經歷了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現在覺得，自私，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個體太複雜了，在不完全瞭解一件事兒或者是一個人的情況下，很難得出準確的判斷。
自私而不害人，尚可理解；
爲了私利而不顧一切，不擇手段，那就是惡劣之極，不可饒恕了。
也不知道這個叫露露的，屬於哪一類，還是介於這兩者之間的某種情況。
周大娘見店裏開始陸陸續續地有人進來喫早點了，她的臉上浮現出了焦急的神色。
“姑娘，你是不是挺忙的啊？要不，你先去忙你的吧！我到外面等等你。”
兩人說話的時候，店員們全都準時上崗了。
安春在前臺收錢，廖玫在一樓飯廳給客人點菜端菜；
倪滿月換去了二樓，柳娜娜則進了後廚。
在外面抽了七根菸的高豐收，也回到後廚繼續幹活去了。
是的，在和周大娘交談的過程中，江芝蓮一直關注着外面高豐收的一舉一動。
她看到他抽完第一根菸之後，又去對面的小賣部買了一包煙。
之後，他接着連抽了六根。
前後加起來總共是七根菸。
哎，一下子抽了這麼多煙，不會犯惡心的嗎？
也許，傷心之人，能屏蔽掉其他的感官刺激？
尼古丁，真的能麻痹痛苦？
江芝蓮並不是很懂。
不過，她卻能看出來面前這個稍顯蒼老的女人，還有重要的話沒有講完。
而且，這些醞釀了半天還沒有說出口的，大概纔是她一大早急匆匆找過來的關鍵所在。
早餐交給高豐收一個人來弄，問題應該不大。
江芝蓮看了眼時間，略思片刻之後，她帶着周大娘去了二樓的包廂，又吩咐倪滿月送點早餐過來。
十分鐘之後，江芝蓮和周大娘相鄰而坐，面前放着清粥小菜。
“這裏不會有人打擾，有什麼話，您就直說吧！”江芝蓮喝着百蔬粥，直截了當地開了口。
周大娘握着勺子，在粥碗裏攪來攪去。
攪了老半天，她卻一口都沒有往嘴裏送。
實在是喝不下去啊！
她把勺子放回到碗裏，突然側過身子，直直地望向江芝蓮，抖着聲音說道：“小鹿被人糟蹋了！”
江芝蓮喝粥的手一頓，心臟微微一抽，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她扭過頭，蹙眉沉聲問道：“是哪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