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不知道有沒有聽懂,粗糙的手心在她的小臉上輕輕地撫摸了幾下。
“外婆,我會努力的。以後會好的。”慕綰綰把臉貼在她的掌心,半眯着眼睛,望向窗外的陽光。
“囡囡啊,這條路難走啊。”外婆搖搖頭,扶着桌子起身,慢步走進房間,躺了下去。
慕綰綰有這麼幾秒的時間,想要放棄。外婆是過來人,她見過了綰綰媽媽曾經遭遇過的一切,所以即便是老了,糊塗了,卻沒有忘了女兒曾經受的那些委屈,落過的那些眼淚。
慕綰綰會比媽媽更強大嗎?運氣會更好嗎?
未來不知何處去,這就是生活的魔力,你越猜不出前路,越想往前走。
——
容湛在小會議室裏坐了整整五個小時,對他的處理還在商議中。
紀律肯定是違反了,中途溜回去看家屬,還是他的小媳婦兒,這事肯定說不過去。看不慣他的人揪準了這一點,死打不放。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你越放光芒,就越有人想掐滅這朵光。就看你是最後能燃成烈火,照亮黑暗,還是最後抵不過黑暗的涼,熄滅於深淵。
可能很多人身處這種境地時會忿忿不平,可是容湛他不在乎今後等着他的是光還是黑暗,他很坦然。
七點半,門終於被人推開,處理小組的三個人進來傳達對他的處理結果。
“讓我來這邊交流學習?對我這麼好?這回讓我在家裏留這麼久。”容湛笑笑,站了起來。明升暗降,架空的把戲時常可見,這回算是落到他的身上了。
“在這裏簽字,就能回去了。”對面的人把處理意見書推到他的面前,讓他簽字。
容湛挑了挑眉,利落地在上面簽上名字。這回他和他的那些老部下就算是徹底分開了。而且給他的“交流學習”的地方居然是搶險救災的快速反應部隊。這位置,喫苦受累不說,做不好全是他的錯。藍眼睛高鼻子,也挺會這一套的嘛。
“你還有兩天假期,之後直接去團部報到。”
“再見。”容湛笑笑,拉開門出去。
會議室裏的幾人互相看了看,把處理意見書收進牛皮紙袋,封好。
“容湛居然就這麼爽快簽字了,還以爲他會反彈。”
“他可能也不在乎去哪裏吧。”
“你們的話怎麼說……狂妄。”
幾分鐘之後,會議室空了,只有桌上一隻空掉的紙杯,孤零零地擱在桌子上,紙杯的邊緣凹了進去,裂開一道細口。
——
慕綰綰晚上請孔侑他們喫飯,就在家裏做,感謝他們這段時間對外婆和她的照顧。過陣子他們就要回去了,慕綰綰還真的挺捨不得的。這段時間若不是孔侑他們,她都不知道怎麼應付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兩張小桌子拼在一起,啤酒白酒開了好幾瓶,幾隻小鍋燉得香噴噴的,就等容湛回來一起喫飯。
“頭兒去了一天了。”孔侑有些擔心,不時跑去露臺上張望。突然衆人的手機幾乎同時響起,接到了通知,讓他們緊急歸隊,見新隊長,一位英國人。在正式退役前,都接受新隊長的指揮。
一羣人面面相覷,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幾秒之後,一羣人開始拍桌子。
“他們把隊長給下了?”
“我不去了!”
“我也是!
“是不是隊長家裏不讓他幹了?不然怎麼會讓他留下交流學習?”
“那也會去清閒的有油水的部門哪!”
幾人忿忿不平地罵了幾句,開始給留在隊裏的戰友打電話,詢問是否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綰綰聽了個大概,容湛這是被明升暗降,從特種部隊裏給踢出來了。
咔嚓一聲,門鎖扭動兩下,容湛推門走了進來。他平靜地掃視了一圈衆人,沉聲道:“怎麼都站着,不喫飯?”
“頭兒,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是解秋來成了我們的新隊長?他哪裏比得上你?”孔侑急吼吼地說道。
“比不上,也是你們的頭兒,回去收拾東西,歸隊。這邊的集訓會有人過來接手。”容湛把帽子掛到門邊的小釘子上,走去冰箱前,拿了瓶水擰開就喝。
“到底憑什麼啊?”孔侑義憤填膺地說道。
“憑紀律。”容湛手一揮,把空瓶子準準地丟進垃圾簍,“都回去吧。”
“不喫飯了嗎?”慕綰綰小聲問道。
“不了。”孔侑黑着臉,抓起了放在一邊的車鑰匙,抹了把眼睛,用力拉開了門。
就幾秒的時間,一羣大小夥子都走了。
慕綰綰抱住了容湛的腰,難過地說道:“是不是因爲我啊?我那天要是沒出去就好了。”
“跟你沒關係。喫飯。”容湛拉開她的手,慢吞吞挽起袖子,視線看向那幾只小鍋。
燉得香香的牛腩,啤酒鴨,都是張大姐的拿手菜。
“那就你們一家三口喫着?我給你們裝飯。”劉大姐把空碗收進去,端了三碗飯出來。
“你也一起喫吧,劉姨你別把自己當管家,咱們是一家人。”慕綰綰拉她坐下,轉頭看向容湛。
他看上去特別平靜,可能他並不在乎當不當官這回事?當然了,就算他不高興,也不會在臉上顯露出來的。
慕綰綰猶豫了半天,沒敢開口說老太太和宮思雪來這裏的事,還有她和宮思雪的官司,這都是些煩心事,容湛聽了可能會更煩心吧。她真沒想到,連容湛都會有被人欺負的一天!
“怎麼不喫?味道不錯。”容湛給她碗裏夾了兩筷子牛肉,把筷子往她手裏拍。
“你什麼時候回部隊?你以後也要叫別人頭兒了嗎?”慕綰綰握着筷子,往他身邊挪了挪。
“調了個地方,叫誰頭兒都是一樣的。”容湛從容不迫地說道。
“好吧。”慕綰綰拍拍他的胳膊,笑着說:“反正你是我最英勇的四哥!”
“喫飯。”容湛不聽她拍馬屁,突然加快了喫飯的速度。
慕綰綰馬上端起了碗,大口往嘴裏塞大米飯。還能怎麼樣?當然聽四哥的,在家裏好好等他,不給他添麻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容湛不差錢,他的夢可能就是當英雄吧。她以後絕不能再成爲他的絆腳石,再發生連累他受處分的事。
“晚上要我過去嗎?”刷碗的時候,她扭頭看了一眼彎着腰在一邊洗臉的容湛。
“不用。”容湛搖搖頭,“早上五點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