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黃的此話剛落音。
那袁三立的頭頂風雲凝聚。
袁三立張開手臂,輕聲道:“落。”
接着,萬道天雷從天而降傾瀉而下,這萬道滾滾天雷,不同於二黃的符咒之術勾起的天雷地火,這一道道的天雷更像是上蒼之怒,其中所包含的無上氣機,竟然與我見過兩次的天刀有相似之處。
其實二黃的話我也多少能理解,釋儒道三教之事爺爺也曾給我講述過,他說真的讀盡天下聖賢書之人,爲萬人請命,得萬民加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自然也能讀出那一身的乾坤正氣,這似乎跟玄門的積攢福報有異曲同工之妙,爺爺更是說過,當年有的儒家聖人,隨手寫下的字,哪怕不是符咒之法,也能祛妖避邪。
而袁三立明顯跟這個不太一樣,他幾乎是自求一條死路。
之前我對袁天道的父親沒有什麼好的印象,可是現在看到天雷之下跪地不起一心求死的他,我心中還是有無限的感慨,我想到了當年爺爺爲我攔住三妖,想到那一晚上我跪求那棺中人出手相助,更想到那一晚我娘秀兒以怨氣對煞氣煙消雲散,不管昔日袁三立有何對錯因果,起碼在袁天道這裏,他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此刻,天雷如雨落。
首當其衝的便是那跪在覈心位置的袁三立。
袁三立這一次不是要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而是同歸於盡。
那白狐擡起頭,一臉的震驚,可是面對那萬道天雷,它似乎被天道壓制的無法動彈,那四周佈下的四靈方陣,也顯化出四大神獸的影子,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皆顯化巨大身影,形成一道巨大無比的屏障,可是在這萬道天雷之下,這一道看似堅不可摧的屏障瞬間的分崩離析。
二黃嘆了口氣道:“這樣的結果,對於袁三立來說也是最好的造化。”
我點了點頭,卻無法說出話來。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接着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無比的人影,猛然的出現在了袁三立的上方,他擡起頭,以頭望天,他身上的那一條青龍紋身化爲一道崢嶸無比的綠色巨龍,同時發出一道驚天徹底的龍吼之音,那出現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破棺而出的袁天道,那青龍衝出他的身體之後,他雙手舞動之間,青龍竟然幻化成一張青色的太極圖,他雙手再次往上一撐,那太極圖快速的蔓延開來,成爲一個青色的巨大屏障,把那萬道天雷隔絕在了太極圖外!
“老袁!”我激動不已的叫了一聲。
說完,二黃對袁天道叫道:“袁天道,你若執意如此,將必死無疑。”
此時在天雷之下的袁天道已經艱難支撐,他的腰都已經佝僂了起來,他擡起頭,更是七竅流血的模樣,可是他還是艱難的對二黃搖了搖頭,此刻我心亂如麻,我太瞭解袁天道,他從來不願意多說什麼話,但是他所認定的事,哪怕是灰飛煙滅他也一定會去做,我輕輕的拉開了二黃的手道:“二黃,我覺得老袁這時候需要我,需要我去幫他扛。”
“去吧去吧,你們倆既然瘋了要自尋死路!貧道也不攔着你們,就是怕到時候屍骨無存連給你們收屍的機會都沒有。”二黃黑着臉道。
可是當我走到那屏障之下的時候,卻發現我難以破那太極圖所化的青色屏障而入,我對老袁道:“好不容易回來了,也不讓我幫忙?”
老袁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這一下之後,他忽然單膝跪地,整個人都差點趴在地上,可是他咬着牙,硬頂着頭頂那滾滾天雷,被袁天道守在身下的袁三立站起身來,仔細的看他,才知道這是一個蒼老無比的老人,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佈滿了淚痕,他伸出手想要擦拭袁天道臉上流出的鮮血,袁天道想要躲,最終卻依舊是沒有躲開,任憑老人那枯乾的大手撫在他的臉上,擦拭掉他臉上的血痕。
血痕怎麼那麼容易擦乾?更何況擦掉還會有心的流下來。
“道兒,爹這一生一事無成,愧爲人父,把自己當年苦求而不得的東西都加在了你的身上,哪怕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卻也從來沒有問過你到底想要什麼,其他的孩子歡快讀書之時,爹卻逼你與山精野怪結交,孩童天性你對那些東西怕的要命,爹卻依然讓你對他們卑躬屈膝,只求他們能給你一個前程,說是爲你好,其實不過是自私自利罷了,你爲爹做的夠多了,之後你也成爲了一代的豪傑,這時候爹除了享受你帶來的榮耀之外,想要彌補往日對你的遺憾,卻再也沒有機會了,如果可以選擇,當年我會給你買那三毛錢的風箏,也絕對不會一腳踹爛你辛苦半日堆出來的雪人,也不會撕掉你畫了一半的繪畫,哎,說這些都已經晚了,最無能爲力便是悔不當初四字,今日爹大限已到,這是爹唯一能爲你做的。只求你別怪爹。若是空下來,去你娘墳前上支香,告訴她,爹罪孽滔天,贖罪去了,怕是不能與她團聚了。”袁三立笑道。
袁天道看着袁三立,我已經分不清楚他眼裏流下的到底是血水還是淚水。
他對袁三立搖了搖頭。
袁三立也對他搖了搖頭。
之後,袁三立張開懷抱,面朝上天,他緊閉着眼睛,一臉微笑。
一腳起。
以身接雷。
他的身子,在觸碰到天雷的瞬間化爲齏粉。
此時。其實已經是天雷的餘威,可是哪怕是餘威,也足以讓袁三立灰飛煙滅,天譴之人已經伏誅,天雷頃刻之間散去,袁天道那苦苦支撐的青色屏障也四散而去。
我站在原地。
袁天道亦然站在原地,他蹲在地上,輕輕的收攏起了地上那幾乎看不到的白色粉末,這或許是袁三立身體的灰燼,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在輕輕的做着這件事。
我輕輕的走了過去,脫下了外套套在袁天道的身上,老袁擡起頭看着我,雙眼泛紅的問我道:“八千,你說我現在叫一句爹,他能聽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