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就好。”
電話那頭的低沉深邃的男聲傳來,時思猛地坐直了身體,她有些難以置信的拿起手機看了看,正在通話中的手機界面上,“白曉然”三個字明明沒有錯。
“你沒打錯。”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電話那頭清越的男中音再次響起,“回家吧,如果遇到什麼困難,你知道怎麼聯繫我。”
幾個字依舊說的冷冷淡淡,冷淡到讓人幾乎很難感知到他究竟是關心還是不耐。
電話被掛斷,忙音從聽筒裏傳出來,時思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明自己的身份,卻又似乎格外篤定,她一定知道他是誰。
而她又確確實實是知道的。
在醫院的時候,他把電話號碼存在那部手機裏,一併送給了她,她知道那是來自於傅銘淵的感謝方式。以他的身份地位,也許自己想要多麼不可思議的“報答”,他都能輕而易舉的做到。
可時思從來不想這麼做。
她不需要他的報答,正如她也沒有什麼可以拿來報答他。
白曉然回到會議室的時候,發現自己尋找的目標正被自家老闆拿在手裏,她有些意外,一時間不知該不該上前。彼時傅銘淵有些慵懶的斜倚在椅子裏,一如若有所思的模樣,側顏精緻如畫,即便白曉然早就心有所屬,也實在忍不住暗暗多看了幾眼。
白曉然正忖度着該如何開口的時候,傅銘淵已經把手機放在了桌上,朝她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拿走。
由於對這位性格向來淡漠的老闆一直心存敬畏,白曉然並未逗留,拿了手機便朝他微微頷首,轉身離開。可她還未走到門口,傅銘淵的聲音卻突然響了起來:“你的朋友來過電話,過一會兒你記得回電話確認她有沒有回家。”
白曉然有些錯愕的回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顯然她的反應並不能讓傅銘淵滿意,幾秒鐘後,他好看的眉眼裏就多了幾分不耐煩:“不知道我在說誰”
“時思”電石火光間,白曉然腦海中第一個想起的,是新聞裏時思和他一閃而過的那個擁抱。
傅銘淵雙手交握,諱莫如深的看着她:“她剛剛來電話說遇到些事情,打算過幾天就搬出來住。”
白曉然儘量使自己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專業、自然:“關於這些您儘管放心,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她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傅銘淵脣角便揚起了一抹淺淡的笑意,白曉然以爲自己看錯了,因爲她恍惚間好像在那個一閃而逝的笑容裏,看到了幾分不易覺察的諷刺。
“櫻園那邊環境不錯,你去查一查,說不定有正在出租的房子。”
話已至此,白曉然自然不可能不懂他的意思,可還是不免有些遲疑:“如果她提出在我那邊借住一段時”
“白助理,”傅銘淵皺着眉,不假思索的打斷她的話,目光裏閃着一絲不耐,“我不喜歡這個如果。”
白曉然沉默片刻,微微頷首。
在她離開前,傅銘淵再次叫住她,看着她的眼神諱莫如深:“如果她有一天會知道這件事,我希望告訴她的那個人不是白助理。”
白曉然斂眸:“我知道了,傅總。”
會議室裏只剩下傅銘淵一個人的時候,他再次陷入了沉思。
拜那段荒腔走板的遭遇所賜,在理智縝密的思考之前就做決定,是他近三十年來第一次。這種感覺甚至讓他感覺新奇,也鮮有的對未來的生活,產生了一種久違的期待。
時文珩在江城大學任教,父女倆一直住在校區家屬樓,而江城大學在市郊,時思回國前聯繫好的珠寶公司卻在市中心方向。時思原本想着爲了陪時文珩,上下班通勤辛苦些也算不得什麼,但有了時文珩那位女友的存在,她卻有了不得不搬出去的理由,只不過這個理由,她不可能在時文珩面前提及。
時思拎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出來的時候,白曉然和童越正在客廳裏陪時文珩聊天,見她出來,時文珩過去要幫她拿行李,童越連忙上前攔住了他:“叔叔,還是我來吧。”
在父親眼裏,女兒的仰慕者都是天敵一般的存在,時文珩也不例外。不過他雖然並不捨得女兒太早談戀愛嫁人,但如果那個人是童越的話,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童越和白曉然都是時文珩看着長大的孩子,白曉然自不必說,童越也從小就聰明懂事,如今更是長成了高挑俊秀的開朗青年,畢業之後在和同學一起創業,雖然還處於一切都從零開始的起步階段,但踏實肯幹的態度一直讓時文珩很是欣賞。
童越拎着時思的行李箱出門,時文珩仍是不放心時思,不停的囑咐着,白曉然笑道:“叔叔,有我們兩個照顧她,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對啊爸爸,”時思挽上他的手臂,儘量笑意輕鬆的安撫自家老爸的情緒,“如果不是上班的地方實在有些遠,我也捨不得搬出去,不過你放心,一到週末我一定準時回來。”
說完,她突然扯了扯時文珩的胳膊,用只有他們父女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開玩笑:“你和淑敏阿姨好好相處,對人家好一點。”
“你這孩子”時文珩無奈的笑嘆了一聲。
時思雖然不說,但時文珩自然知道她這次搬出去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可他也知道,這種事只能給她時間慢慢接受。
話雖如此,但時文珩仍是不捨。他堅持把三個人送到了樓下,目送童越的車開遠了,才轉身上了樓。
時文珩還遠不到步履蹣跚的年紀,但時思看着他默默走向樓門的身影,只覺得他的身影又蒼老了幾分,於是突然就覺得又心疼,又失落。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白曉然回頭看時思,見她眼圈兒有些發紅,故意逗她:“一個人在英國都沒問題,怎麼這會兒倒成了離不開鳥巢的小可憐兒了”
時思掩飾似的甩了甩頭髮,彷彿想甩開心裏壓抑的情緒:“誰小可憐兒了我可是要做珠寶設計界未來天后的人”
在路口等紅燈的間隙,童越從後視鏡中目不轉睛的盯着時思:“天后娘娘,你確定你一個人照顧的好自己”
面對他帶着調侃的關心,時思只覺得自己的獨立生活能力被看扁了,反駁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一個人在國外不也過得好好的”
童越有些誇張的笑嘆了一聲:“我還以爲你搬出來肯定要和曉然一起住,還想着咱們又能像小時候一樣,橫行鄉里魚肉百姓,結果你不聲不響的就把我們兩個拋棄了。”
時思笑了笑:“我從櫻園到公司,步行最多半小時,上班是最方便的,所以抱歉,我實在不能和你們兩個鬼混啦。”
白曉然知道,從小到大,時思其實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明白自己對童越的感情,所以絕不肯摻和到自己和童越中間,如今也就更不可能搬進自己和童越所在的小區。
但現在時思漫不經心的一句玩笑,白曉然原本的笑意卻在想到什麼之後,有些僵在了嘴角。
櫻園的那處房子,戶型是普通的一室一廳,但佈置的精緻溫馨,大到傢俱家電,小到盆景地毯,處處用盡了心思,單身女孩子居住再適合不過。而且整個小區環境清幽,安保嚴格,是時思的新公司附近最好的選擇。
白曉然感嘆於傅總的心思,可她越來越不解的是,怎麼會安排的這樣好呢
就好像他早已知道時思不會住進自己家,早就知道時思的新公司所在,早就知道
傅銘淵,好像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