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神棍 >第一四一章 父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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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的4月17日,是我終身難忘的日子。在這一天,父親去世了。父親是下午4點走的,走得很乾淨,很安詳。

    父親在年後的3月份,就再度覺得身體不適。送到一醫院檢查之後,黃鳳醫生面色沉重的告訴我說,父親的癌細胞已經擴散了。現在他的體內臟器,基本上都被那些癌細胞給侵蝕了。可以說,打那個時候開始父親的時間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隨後的一個多月時間,父親是在醫院裏度過的。這一次他沒有提出出院回家的要求,他不想死在家裏。他想把那套房子,乾乾淨淨的留給我結婚。父親最後的時光,是在痛苦中度過的。癌細胞在不停攻擊着他的臟器,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覺。杜冷丁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即使注射了,他也依然感到疼痛難當。

    他開始不能進食,只是靠着輸液來維持着生命。形銷骨立這個詞,現在很能形容父親的現狀。以前那個壯實的漢子,已經骨瘦如柴了。自打住院之後,老爸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瞅着我看。但凡他有一點精神,就會在那裏定定的看着我。眼神裏充滿了不捨和愧疚,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4月17日那天早上,老爸讓老媽扶着他出去理了個發他的頭髮其實掉得沒剩幾根了,可是卻依然堅持讓老媽送他到鼓樓下的那個老理髮店。理髮的師傅和父親有20年交情了,看着父親這副模樣,紅着眼眶替他仔細地將頭髮理了一遍,然後又慢條斯理的給父親修了一次面。

    中間兩人誰也沒有說話,父親是因爲沒有精力了。而那位60多歲的老師傅,則是強忍着心酸不敢開口。父親的這種狀態,他看得很清楚,他知道這或許是這位老主顧,這輩子到他這裏來照顧的最後一次生意了。理完髮,父親示意母親付賬。連理髮帶修面,一起是3塊錢。老師傅沒有拒絕,他知道父親的脾氣。只是他將那嶄新的三塊錢,很鄭重的摺疊起來,放進了貼身的襯衣口袋。

    “小吳,我想喫歡喜坨”坐在輪椅上,任由媽媽推着他。父親忽然開口對媽媽說道。媽媽姓吳,這輩子老爸都喊她做小吳。父親不會浪漫,也不會矯情。只是普普通通,簡簡單單的稱呼他的妻子爲小吳。

    歡喜坨,是湖北的一種小喫。將糯米揣成粘稠狀,然後裹上糖心或者是豆沙放油鍋裏炸。出鍋之後再粘上一些芝麻,是一種既可以當甜點,又可以當主食的小喫。

    父親一輩子沒有饞過嘴,這個時候忽然開口說饞某種東西了,對於老媽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老媽知道,或許老爸這是要走了,臨走之前纔想喫點東西。老媽推着輪椅,轉了半條街,終於找到了一家賣歡喜坨的。老媽問老爸要喫幾個,老爸想了想,伸出了兩根手指來。

    買好歡喜坨之後,老媽不敢馬上就給爸爸喫。她在害怕,她怕爸爸一旦將這兩個歡喜坨喫完,就會馬上離開她。

    老媽流着眼淚將父親推回了醫院,在我把父親從輪椅上抱回病牀之後,她纔將緊緊拽在手裏的塑料袋遞了過來。我看了看裏面裝着的兩個歡喜坨,心裏不由往下一沉。我將歡喜坨掰開,輕輕地將它一點一點送進了父親的嘴裏。我知道,父親今天就要離開我了。永遠的離開我。

    “好多年沒喫過了,味道還是沒變,還是那麼好喫”父親靠在牀頭,一口氣將兩個歡喜坨喫完之後,輕輕摸了摸我的頭說道。他的精神變得好了很多,臉上也顯露出一絲紅潤來。可是所有人都明白,父親這是迴光返照了。這個階段,或許持續幾分鐘,又或許持續幾小時。等這段時間一過,父親就真的是油盡燈枯了。

    “還想喫麼我再去買兩個”母親側過身子偷偷抹了一把眼淚,隨後強笑着問父親。

    “不用了,夠了以後,就剩下你們娘倆了。兒子啊,替我照顧好你媽。別讓她受了委屈”老爸緊緊拉着我和媽媽的手,在那裏輕聲囑咐着我。

    “兒子,打電話吧。該通知的親戚,現在可以通知了。有的路遠,我等不到他們來了。過幾天,將我送回老家吧。不用大操大辦,簡單點好。”父親現在異常清醒的在那裏逐字逐句的囑咐着我,而我則是低頭不停的應承着。

    “兒子還沒娶媳婦,你還沒抱上孫子。小吳,以後要苦了你了。幫我把兒子的婚事料理好,這輩子欠你們的,我下輩子來還”老爸轉過頭去,又對老媽交代起來。

    “中午,我想喝點酒。兒子身上帶煙了麼給老爸點一支”老爸忽然起身將窗簾拉開對我說道。我已經能夠察覺到父親身上逐漸溢出的死氣,我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這個時候,老爸的任何要求,我都會去滿足他。我將他扶到椅子上坐下,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支駱駝來替他點上了。

    “哎~病房裏不能抽菸啊”一個不明就裏的護士聞見煙味,馬上推門進來說道。而一直陪在一旁的黃鳳,則是衝那個護士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別管了。

    “一輩子循規蹈矩的活着,黃醫生,這次就讓我犯一回規吧”老爸深吸了一口煙,憋在肺部很久,這才輕輕將煙吐出來對黃鳳說道。老爸說得沒有錯,他這輩子一直在循規蹈矩着。到死,他纔想着嘗試一下犯規是什麼滋味。

    “沒事兒,您想抽盡管抽。”黃鳳將手插在衣服口袋裏,看着父親微笑道。她不忍心去制止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要求。

    “外國煙就是衝啊,過癮得很。”老爸連抽了兩支菸後,這才長嘆了一口氣在那裏說道。

    午飯的時候,父親的精神漸漸的在萎靡着。我知道迴光返照的時間差不多快結束了,父親想喝的白酒,媽媽早已經下樓去替他買好了。並且在醫院外邊的餐館,替父親點了兩個菜。一個油炸花生米,一個油炸臭豆腐。這兩道菜,是父親平日裏最喜歡的下酒菜。

    “花生米炸老了,臭豆腐不夠臭。現在的東西,越做越差勁了。”父親替我斟滿了酒杯,然後每樣菜夾了一點嚐了嚐說道。

    “在外邊哪能跟在家比呢你愛喫這個,等出了院回家,我做給你喫。”老媽站在爸爸身後,用身子輕輕抵着老爸的後背對他說道。

    “嗯,別忘了,花生米一定要大火。炸個七分熟就起鍋,撒上點鹽巴攤涼,這樣纔夠香臭豆腐麼......噗”老爸喝了一口酒,正在那裏說着話,忽然從嘴裏噴出一股綠色的汁液來。

    “老爸”我顧不得老爸吐了我一身,連忙起身想去攙扶着他。

    “別動,咱爺倆將這杯酒喝完待會讓你媽帶我去洗澡,你也去洗洗”老爸一擡手,面色蒼白的對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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