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剛剛破曉,雞鳴聲便打破了沉寂的村莊。今天,似乎依舊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日子。
可是誰也沒有留意到,天氣越發涼了
很多人還尚在睡夢之中不願起牀,一道穿着白色長衫的年輕身影,卻踏着初升的朝陽走出了村子。
他留有一頭齊肩的長髮,皮膚也比大多數女孩子都還要白皙,一點都不像是農村家的孩子。
他的相貌十分俊秀,脣紅齒白,一雙眼睛閃爍着睿智的光芒,嘴角掛着的笑容,總是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他叫王慕白,他有種與整個塵世都脫俗的飄然氣質。或許,這就是他名字的由來吧。
慕白,嚮往乾乾淨淨的白
他靜靜的站在村口等了小半個小時,雖然揹着畫架,可他始終站得筆直,也不曾把畫架放下來過。
或許對於他來說,那是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了。
當第一滴蒲公英葉子上的露珠滴落在他腳上時,那一個他等待的人,終於也出現了。
那是一個和他一樣年輕朝氣的女孩,鵝卵石小臉上掛滿了甜甜的笑容,正歡快的朝他奔來。
她叫張嬋,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雖然不算什麼大美女,可是清秀的氣質在這農村之中,也算是少見的了。
她還有一個弟弟,叫張泉林
“今天起的有點晚啊你。”王慕白微微一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我又不是你,天天都能起的比雞還早。”
張嬋看着他那修長的手掌,臉頰微微一紅,可還是將小手伸了過去,讓他握入掌中。
兩人雖然早已約定了終生,可是最親密的舉動,也還僅止於這樣的握手。
可即便如此,也還是每次都會讓她臉頰微紅,內心有些小羞澀。
因爲,在她眼裏,眼前的這個少年實在是太完美了
“今天要去畫什麼呢”
王慕白早已想好了,笑道“今天想去畫斷崖,上次畫的那副,先生說太平靜了,完全沒有斷崖應有的那種隔斷一切的空寂感。”
張嬋吐了吐舌頭“好咯,都聽你的,反正我又不懂。”
在張家村的後山深處,有一面斷崖,風景優美而靜僻,王慕白很喜歡去哪裏作畫。
半個多小時後,兩人再次來到了熟悉的斷崖對面,王慕白熟練的架起畫架,而張嬋則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爲他研磨墨水。
王慕白並沒有馬上動筆,而是靜靜的站着,雙眼凝視着對面的斷崖,久久不曾言語。
斷崖的空寂,到底體現在哪呢
他思量許久,忽然有了一絲明悟。其實,所謂的空寂,說到底還是人的情感啊
所以斷崖要畫的其實並非是崖面,而是人心的空寂
如果是換做其他少年,在如此朝氣蓬勃的年紀,想要畫出人生之空寂,談何容易
可是對於天生有着超然脫俗之氣的王慕白來說,空寂孤繆,不過就是一場沉思之後的憂愁。
他開始動筆,不急不緩,全身心的投入,甚至連身邊的張嬋都讓他忘卻了。
他那棱角分明的輪廓,總是充滿着智慧的光影,讓人如此迷戀
最後,她又將眸光投到了他所畫的斷崖上面。這一看之下,一股蒼涼孤寂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
畫中的天,是陰雨連綿,若有雷光劈空而過,才照耀出了那一面斷崖的累累斑駁。歲月的痕跡,在此盡顯孤寂蒼涼
看着看着,她心中竟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悲傷之意,她不由想到了自己和他的未來
她再次凝視着身邊的這個少年,他是如此的完美。在他面前,自己都甚至感到有些自慚形穢。
自己真的能擁有他嗎,他的父母,真的能看上沒什麼文化的自己嗎
當王慕白停下筆後,發現了她的憂傷,不由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頭髮。
“怎麼了,又在胡思亂想啊”
張嬋扁着小嘴“慕白,我們真的能一直在一起嗎”
王慕白輕輕握住了她的小手,目光望着自己畫卷上的黑暗斷崖,眼瞳深處隱約有一抹深邃之光一閃而逝。
“放心吧,我們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到時候,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一個永遠都沒有不快樂的地方,讓你一輩子幸福。”
張嬋忽然噗嗤一笑“騙人,真要有那樣的地方,你肯定是帶着你的那一堆書去,哪裏還顧得上我。”
王慕白搖頭一笑“不騙你,到時候不用帶那些書了。”
張嬋疑惑的看着他“爲什麼”
那些書對於他來說不是很重要的嗎,爲什麼可以不帶,難道已經沒作用了
王慕白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因爲已經沒必要了啊”
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卻還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臨近中午了,她跟他告了別,因爲她要回去喫飯了。
而他,出來寫生作畫的時候,是從來不用回去喫飯的。
喫飯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似乎是可有可無的。她也一直無法理解,爲什麼畫畫會比喫飯還要重要
她有些依依不捨的三步一回頭,他無奈一笑“快點回去吧,又不是見不着了,我下午還在這裏等你。”
“好”她臉頰微微一紅,這才小跑着離開了。
在村口,一個剃着寸頭的少年正在等着張嬋回來,看到她後高聲喊了起來“姐你走快點,我都快餓死了。”
張嬋笑吟吟的說“餓你就先回去喫呀。”
少年張泉林撇嘴“我哪敢啊,接不到你,回去了老爹肯定削我。哼,老爹就是偏心,我肯定是撿回來的。”
張嬋笑着挽着他的手臂,問道“中午喫什麼呀”
“還能喫什麼,番薯咯”
兩姐弟一路上說說笑笑,可是當回到家的時候,卻看到了一羣紅衛兵正圍着家門口。一時間,兩姐弟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一股曾經所熟悉的深深的驚恐感,襲涌上心頭
“爸”她發出了一聲悽楚的叫聲,然後紅着眼睛衝進了人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