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確出生在一百二十八年前,但是不是四月,就不知道了。我自幼被天神收養,並不知道自己確切的生辰。”
天機長老道:“昨日你與鬼府陰司談論龍鱗,讓我想起一些往事。一百二十六年前,濱州大旱,到雲霄宗求助。我佈下七星陣卜算了七天七夜,才發現是在兩年前此地誕生了非凡之物。因推測旱情與他有關,我斷定應是災星降臨。卻沒想到,一次小小的卜算會給濱州帶去一場浩劫。”
末無端已心知天機長老卜算出的災星是誰,想到自己魔神轉世的身份,心嘆他確是一個神算子。而他對她講這件往事,是發現她就是當年那個不祥之人了吧。末無端心裏驟然有些緊張。
天機長老繼續說:“我以爲我只是說出了一個卜算結果,卻不想,之後的事情比旱災還要可怕。爲了殺死一個災星,數不清的幼子無辜喪命,接踵而來的暴力與復仇把濱州變成了人間地獄。我不知道怎樣挽回,錢財與糧食都掩蓋不了滿城的戾氣。直到後來有一天,來了一條黑龍,降下一場甘霖,才平息了那場凡人間的血腥。”
末無端只知道自己是被源離從遭受了旱災的家鄉帶回去的,卻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神龍降雨後,騷亂平息,我領着弟子四處賑災,聽說了一件事情。一個農婦用自己兩歲的小女兒向神仙換了一袋怎麼也倒不完的白米。我那時就知道,我以爲的那個災星被接走了。”
天機長老傳說已經七百餘歲,雖是仙門頗有名望的仙士,但也已現了老態。“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爲誰算過一次卦。我的錯誤,不應該由凡人來承擔。”
“也許你沒有錯。”末無端道。她自然知道,他的卜算是對的。他只是對造成的傷害無法釋懷。
天機長老卻顯出嚴肅的神情,他道:“不,做出了決定卻無法掌控後果,那就是錯。我年輕時過於輕狂,自認爲觀星占卜之術天下獨步,已探知天道,自號天機,後來才知自己渺小可笑。這世間之事,哪裏是觀幾顆星就能明白的,繁星掌命,卻不掌人心。”
他直視末無端,“天生的命,會被人的決心扭轉。”
末無端啞然,不知如何回答,但天機長老並不打算等她回答。他無比認真,道:“我期盼你有一天能告訴我,一百二十六年前,我確實算錯了。”
末無端與天機長老並不熟識,這份信任與囑咐讓她覺得即感動又沉重,若有一天真的走了歪路,她虧欠的人,實在就太多了。
修仙之人,露了老態,大限之期就近了。天機長老走到今日,早已心知飛昇無望,只平靜等待終點的到來。他對末無端說的這些話,沒有一絲客套與心機,單純的就是這麼認爲,單純的希望這個心思淺顯的姑娘能被命運善待。
末無端給天機長老行禮作別,道:“我雖然愚鈍,也知世間善惡是非,心中有稱,行爲舉止定會仔細衡量,不負長老信賴。”
回了無涯境,源離又不在。
她小時候,源離向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整日地守着她,也沒見他有什麼忙不完的大事,後來重逢,他就常常不見身影,一次兩次只當是趕巧他正好出門,可總是這樣,末無端心裏就打小鼓了,總覺得源離身上還有什麼事兒沒告訴她。
她帶回些流霜的鱗片,心中焦急,不願乾等着,就吹了哨子召他回來,沒一會兒,源離出現了。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和朋友們多呆一會兒?”源離一邊向她走過來一邊輕笑着說道。
“想你了,就回來。”末無端迎上前抱住他。
自從兩人的關係發生了質的改變,她就總想貼在他身上,怎麼也粘不夠。源離似乎也很享受這樣的狀態,主動低下頭,輕輕落下一個吻。他還是溫柔、從容,滲着笑意的平淡,可末無端總覺得,他越來越掩飾不了臉上的一絲疲憊。
“你幹什麼去了?”
“和星星月亮說話去了。”
“胡說八道!”
源離寵溺地撫了撫她的頭頂,“真的,我去告訴他們,我的小寶貝,誰都不許欺負。”
末無端的臉紅到了耳朵尖,她忽然發現,這傢伙以前說的好多話,其實也是情話,只是自己聽不懂,不明白,現在卻是一點就通,心道離真是膩歪得可怕。
她牽着他的手進門,告訴他,她又得了一些龍鱗。源離和她進了丹室,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末無端總覺得芳菲爐上懸着的龍珠似乎沒有那麼焦黑了。那幾塊龍鱗碎片順着源離指尖飛向爐中,化作靈氣滲入龍珠的時候,末無端隱約看見龍珠裂縫中晦暗得有幾縷亮光。
源離道:“我以龍珠爲燈,龍鱗爲引,爲大黑的靈指明聚合的方向,剩下的就是等待了。大黑若有足夠的執念,便會找到回來的道路。”
她想再見到大黑,也堅信大黑同樣會想念他,那他們就一定會重逢。
無涯境的夜安靜極了,連蟲鳴也沒有,末無端把上半身趴在源離身上,聞他溫暖的味道,一面還是覺得有些冷清。她想念的人太多了,小時候的那些玩伴,吹鬍子瞪眼的仙人,還有塵世間的師長和朋友。
人總是貪心的,沒有與源離互通心意時,只覺得呆在他身邊也是幸福的,如今睡在他身邊,又在想要是誰誰誰還在就更好了。
想着想着,末無端想起一件事來。撐起身子看着源離問:“你以前是不是以爲我喜歡晚照師兄?”末無端想起來柳晚照成婚前源離說的那些話,什麼“你喜歡他我來想辦法”之類。
“我以爲過很多人,柳晚照、金洛水、南宮望,甚至,還有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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