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找的那個蛇妖什麼樣子，什麼時候來的，這隱南山之中，我們多少還是知曉的。”虎妖盼着柳晚照趕緊把事辦完趕緊走。
“兩年內，樣子是個半人半蛇的巨蟒，鱗片墨綠，額上有綠紋。”柳晚照夜夜夢到當日的情景，記得很清楚。
此話一出，虎妖愕然了。
他說的，是那位蛇仙嗎？
“一年多以前，是來過這麼一位，不過是已經快飛昇的蛇仙，你……確認打得過她？我勸你……”反正就是不相信他真是來找一個妖精妻子的。而且找上那位，這男子是不要命了吧？雖說他的修爲與自己比是綽綽有餘，但在半仙面前，真不夠看呀。
柳晚照也懶得再和他解釋，“你告訴我她在哪裏就行，我不會爲難你們。”
得，自己要去送死，怪不得他們，最好不過。
“她並不居住在這邊，往哪兒一直走，有一條河，順着河往下游去，在斷崖處落成瀑布，半山崖，瀑布後面有一個山洞，通往另一個地方，她就在那裏。但是，洞裏的情況，我就真不知道了，那得是法力高強的大妖才能進入之地。”
柳晚照點點頭，謝過虎妖與狐妖，繼續上路。
真的就放過他們了？不是開玩笑？兩隻妖仍是心有餘悸。
“山老，他妻子真是那位蛇仙？”
“放屁！人的話千萬不要信。若是真的，我把骨頭剔出來給你泡酒喝！”
“就讓他這麼走了？”
“還能怎樣，我這把老骨頭是沒辦法了，他要真去了通幽洞，自然有大妖收拾他。”
通幽洞一片是樹林中精怪們的禁區，他們不過是些小妖，那邊卻是另外的世界。
果然沒走多久，柳晚照就看到了那條河流，並不寬闊，水量充足。順着河流疾行半日，便到了斷崖處。因爲破除了樹林屏障的緣故，一路上柳晚照感覺到了許多修爲淺淡的精怪躲在暗處偷偷看他，數量之多是外界不可想象的。想來是因爲仙魔大戰後此處堆積的死者靈力散出後在樹林中聚集，利於催生生靈開智成精。
越往斷崖處走，感受到的精怪越少，在快要到斷崖處之時，更是完全銷聲匿跡。看來這隱南山中，有嚴格的層級劃分。
事不疑遲，柳晚照當即御劍往半崖處去，瀑布急墜而下，根本看不見入口在哪裏。不過這種小事自然難不住柳晚照，只需以意念一探，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靈力從某處撲面而來。穿過水簾，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出現在眼前。
越往內走，壓迫感越重，看來洞中設了層層禁制，防止外面的那些小妖怪們進入打擾。一柱香的時間，柳晚照只感覺骨頭都要被壓碎時，眼前出現了光亮。終於通過最後一層。
洞後是另一片天地。
不似樹林中只能以發光青苔照明，這裏日頭正好，暖暖曬出人一身睏意。陽光和煦，靜謐無聲，稀稀疏疏幾株古樹，密密匝匝的灌木從綠意盎然，點綴各色芬芳，柔軟的草叢放眼鋪開，無邊無際，好一派世外桃源之景。
只是在這派景緻之下，柳晚照隱約察覺到了肅殺之意。
這股殺意並無確切的來處，只覺得天地四方都是。既然對方還未現身，他只得小心翼翼往前方走去。
此處想必並不適合人類存活，加上剛纔在山洞內也耗了些靈力，柳晚照有些不適，彎下腰來撐着腳喘氣，頭髮絲絲垂下來，掛在臉龐邊上。聽着沙沙的樹葉響，心中倏然有些異樣。髮絲未動，無風！
地面微微震動，有什麼在泥士中鼓躁。只剎那間，柳晚照躍起，一道劍光朝身邊古樹上飛去，與此同時，地面伸出無數根鬚向他襲去，漫天綠葉如刀刃席捲而來。
柳晚照一手化出氣盾擋住葉刃，一手以劍與根鬚相搏。那些根鬚堅如鋼鐵，與劍相撞發出密集的鏘鏘聲。他一個旋轉從夾擊中脫身出來，腳剛落地，定心凝氣，將靈力注入劍中，全力一斬，根鬚應聲斷裂，葉片紛紛揚揚落地。
柳晚照不停躲閃，可面對無休止的攻擊，漸漸體力不支，最後只隱約看見滿眼的綠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本以爲再也醒不過來，睜開眼時，已在一間竹屋之中。被劃破的外衣已經換下，穿着的是一身整潔新衣，格外合身。稍一動作，全身疼痛，他摸了摸身上傷口，已經上過藥細細包紮過。他心中一動，有了一絲猜測。不顧身上疼痛，掙扎着爬起來，向門口走去。
竹屋外，是一片竹海，隨風如波浪般涌動。日日夢到的那個身影，坐在竹屋外一張竹凳上，望着竹海發呆。那個背影是他最初見她的樣子，清清淡淡的姑娘模樣。
他在她身後，她像是還沒有發覺。他喚她一聲：“妙兒。”
綺妙轉過身來，看着柳晚照，臉上沒有驚沒有喜沒有憂沒有怒，她平靜極了。
“你醒了？醒了就回去吧。”
“妙兒，我……”
綺妙打斷他，“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必了。”
“你不知道我要說什麼。”柳晚照說道。
“我不是來怪你騙我，也不是來讓你跟我走。我只是想對你說，我不後悔遇見你，不後悔娶你做我的妻子。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那些傷是不是都好了。”
綺妙擡着頭，看遠處天空，半響才轉回身來，身形驟然龐大起來。轉瞬之間，嬌小的女子不見了，眼前的是可怖的巨蟒蛇妖。她居高臨下，俯下身子，腥紅的嘴脣中吐出蛇信，用長着尖利指甲的雙手拽住柳晚照的衣襟，蛇尾在地上盤桓，將地面掃出沙沙的聲響。
她用灰色的豎瞳盯着他，一字一頓說給他聽，“我好得很，他們，傷不了我。你，該走了。”再次見她這幅模樣，柳晚照早沒有了震驚，更不會恐懼。他知道她故意露出這種樣子給他看，想要把他嚇走，可這就是樣的她，他也時時日日都在思念。
他擡起手覆上她的雙手，苦澀一笑，“謝謝你給我做的衣裳。”
綺妙渾身一頓，放開他的衣襟，把手從他手心抽出來。“都是往日的傻事。你是一個劫，我該渡過去了。蛇族修行不易，我清修數千年，不該就此放棄。你若真對我還有情意，就放手不要再打擾我。”
柳晚照垂下眼簾，“我知道。從我聽說你多年修仙開始，我就知道該怎麼做。只是，對不起，我還是想再來見你一面。從今往後，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
綺妙垂着手，靜默不語。
柳晚照忽然擡起頭對着她笑，“見過了，那我該走了。”
綺妙似乎在想什麼，被他的話突然打斷，茫然與他相對。
找了她近兩年，不過說了幾句話，就又要分別，這抑或是永別，但他知道，他該離開了。他再見到她，這就足夠了。
綺妙叫住他，“我送你出去吧，這裏有很多大妖居住，沒有我帶路，你走不出這裏。”
這也是意外之喜，柳晚照點點頭。
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語。有綺妙陪着，這裏安靜極了，平和極了，再沒有敵意四溢。綺妙說這裏有大妖，可到了洞口，也並沒有見到一個。
“我走了。”柳晚照朝綺妙微笑着點點頭，轉身進入洞中，很快被黑暗湮沒。綺妙看不見他，也看不到他轉過身就掉下來的一路眼淚。
“真不懂你爲什麼要護着個凡人。”綺妙身後出現一個更爲龐大的身影。
她瞟了他一眼，“你不懂，因爲你蠢。”
那傢伙頓時發出嗚嗚的發怒聲。但她可不怕他，初來時就已經讓他知道了二人之間的差距，一個輸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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