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我居然是工具人 >0136
    幾天後,何清影再打開電腦,卻發現已被兒子格式化了,所有內容煙消雲散。

    這年秋天,司望的爺爺死了。

    他走得很突然,送到醫院已停止了心跳。奶奶是個保守的人,堅持要把爺爺的遺體從醫院接回來,在家中靈堂安放幾天。爺爺躺在自家牀上,司望的叔叔幫他換上一身壽衣。全家人擠在狹窄的屋子裏,忙碌地設置遺像、鮮花與香爐。

    何清影請假守在靈堂,兒子也陪她守了一夜。奶奶與親戚們輪換着休息,有段時間只有他們母子二人,凌晨兩點看着死去的老人。她不讓兒子靠近屍體,擔心放在家裏會變質發臭。但司望總是盯着死人看,也不害怕叮在屍體上的蒼蠅,這男孩的眼神令人害怕。

    大家都以爲失蹤的司明遠還會回來,作爲家族長子來看最後一眼。直到老爺子送進殯儀館,塞進火化爐,他仍未出現過。

    第二年,何清影的婆婆也撒手人寰。老人臨終前躺在牀上,小叔與小姑們很少管她,倒是作爲兒媳婦的她,經常前去照顧,給她洗澡擦身體換衣服。操辦後事的過程中,也是何清影出力最多,可家裏親戚都很討厭她,不時在旁邊冷言冷語。司望胳膊上的黑紗綴着紅布,面對無數異樣與懷疑的目光,男孩忍不住大喊一聲:“你們有沒有良心”

    整個追悼會安靜了下來

    角落裏傳出不知誰的聲音:“唉,明遠還活着嗎”

    從此,何清影不再欠司家情分,兒子也不跟他們來往了。

    這年秋天,司望開始變了。

    家裏沒有熱水洗澡,何清影都是帶兒子去單位洗的。當她走出單位浴室,頭髮還沒幹透,自然披到兩肩,透着讓男人無法抗拒的誘惑。有個中年男人向她投來邪惡目光,司望惡狠狠盯着那傢伙,他尷尬地說:“小何,這是你兒子”

    “是啊,局長。”何清影勉強擠出笑容,拉着司望的袖管,“望兒,幹嗎這樣盯着人家,這是我們郵政支局的局長,快點叫伯伯”

    司望固執地搖頭:“先讓他管好自己的眼睛吧。”

    何清影明白兒子的意思,也不想跟他爭論,低頭嘆氣,收拾臉盆裏的毛巾與洗髮水。

    他不準任何人靠近媽媽。

    十一長假,何清影每天要去郵局值班。有天晚上,新來的支局長讓她留下來,帶去餐廳喫飯,強迫給她灌酒。他說知道了何清影的困難,丈夫失蹤生死不明,一個人帶着小孩很不容易,每天有高利貸債主找上門來。局長準備升她爲櫃檯組長,這樣收入能提高一倍,說不定就有還債的希望。他稱讚何清影的美貌,這個三十四歲的女人,只要稍微打扮一下,走在街上就很迷人。她忍着不敢拒絕,直到喝得暈頭轉向,而他說要去賓館休息。何清影站起來要走,卻被強行拉住

    子夜時分,她纔回到家裏,頭髮凌亂不堪,衣領上沾着濃郁的酒氣,嘴脣青紫,臉色蒼白得嚇人。兒子還沒睡覺,一直焦慮地等待媽媽回家,立即扶着她躺下,倒來一杯熱水:“媽媽,你怎麼了”

    “望兒,我沒事,早點睡覺吧。”

    司望給媽媽蓋上厚厚的被子,剛要關掉臥室的檯燈,卻發現她的下巴有道深深的血痕。

    “是那個混蛋嗎”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話還沒說完,司望已看到她眼中噙着的淚水。

    “媽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緊緊抱着媽媽,幾乎要把兩個人的骨頭壓碎,直到她喘不過氣地說:“望兒,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樣子我沒有望兒我沒有”

    司望親吻她的前額:“媽媽,你放心吧,不管發生什麼事,望兒一定會掙錢養你的”

    第二天,何清影發高燒躺在牀上,後來才知道這天出了大事。

    還是同事們告訴她的司望衝到媽媽上班的郵政支局,正好看到猥瑣的支局長,九歲男孩不知哪來的血氣,直接從櫃檯邊抄起一個算盤,對準那傢伙頭上扔過去

    他的腦袋開花了。

    出事以後,何清影先是憤怒地責罵兒子,又拿起掃帚重重揍了他一頓,最後卻把他抱在懷中親吻:“望兒,媽媽知道你最愛我了謝謝你但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她再也不能去郵局上班了,被迫遞交辭職報告,砸掉了十幾年的鐵飯碗。

    不久,谷秋莎突如其來地敲響房門,從此奪走了她的望兒。

    平安夜。

    何清影在這棟大房子前,癡癡地站了三小時,雙腿麻木了好幾次,臉頰快被凍僵了。

    二樓有道窗簾突然拉開,兒子尚未發育的臉,像幽靈反射着燈光,誰看到都會不寒而慄。

    她倉皇躲進樹叢,像女鬼隱入墳墓般逃跑了。

    1995年,申明與谷秋莎的結婚新房剛裝修好,試用新買的熱水器,兩個人擠在大號浴缸裏,給彼此的臉上塗上泡沫,看着蒸汽繚繞氤氳地升起,真想永遠這麼浸泡下去

    “秋莎,你說什麼是絕望”

    “絕望”她摸着未婚夫下巴的鬍子茬,已被熱水浸得軟軟的,“幹嗎問這個親愛的,你的未來充滿希望。”

    “昨晚做了個噩夢,好像不是什麼好兆頭。”

    “申明,最絕望的莫過於失去最珍愛的人。”谷秋莎深深吻了他一下,“就是你。”

    一個月後,申明被殺。

    什麼是絕望

    其實,谷秋莎從來都沒有答案。

    幾個月前,望兒剛來她家的時候,她好幾次親手給這男孩洗過澡。在家裏最大的按摩浴缸裏,在足以讓一個小孩子游泳的泡沫與熱水中,谷秋莎發現他的背後有塊淺紅色的傷疤。她用浴球仔細地清洗着,才確認這並不是傷疤,而是生下來就有的胎記,正好是在偏左的後背心位置。這塊胎記形狀也很奇怪,是一道長約兩釐米的直線,細細的真像是刀傷口子。

    彷彿有人用尖刀直刺入後背,正好刺碎了心臟。

    忽然,谷秋莎想起小時候的一個傳說人身上的胎記是前世被殺害時留下的傷口。

    自己的心臟也絞痛起來,疼得她咬緊牙關幾乎要尖叫,抱住浴缸裏的望兒,撫摸着他裸露的胸口,並把耳朵貼在他的心口上,傾聽男孩胸腔裏頭快速的心跳。

    “媽媽,你怎麼了”

    泡在熱水裏放鬆的望兒,疑惑地看着滿臉泡沫的她,谷秋莎卻死死地摟着他說:“親愛的,我要你好好地活着”

    她的衣服全都溼透了,半邊身體浸在浴缸裏,眼前一陣恍惚,泛起十年前繚繞的蒸汽在谷秋莎與申明的婚房大浴缸裏,兩個人被熱水泡得發紅的身體。

    2006年,1月。

    那是個寒風刺骨的清晨,望兒清晨六點就起牀了,打開客廳裏的家庭影院系統,播放一張正版cd。隨着幽暗深沉的前奏開始,整棟別墅響徹一組交響樂,如黑暗水流洶涌迂迴,大提琴聲部模仿孤舟划船的動作,循環往復如同迷宮,艱難靠近一座蕭瑟突兀的小島,瀕死體驗般浮現

    谷秋莎被這聲音吵醒,披着睡袍驚慌下樓,才發現望兒獨自坐在客廳,目光陰鬱地看着電視機,屏幕閃爍一片雪花,很快變成五張油畫滾動播放。

    每個畫面中都有座被海水包圍的孤島,怪石嶙峋地突出於水面上。讓人絕望的鐵灰色天空下,一葉小舟正接近島嶼,船頭獨立一個神祕的白衣男子。

    “望兒”她幾乎尖叫起來,撲到男孩面前,晃着他瘦弱的肩膀,“你在聽什麼”

    “死之島。”

    “一大清早的,你瘋了嗎”谷秋莎又摸了摸他的衣服,“你不冷嗎”

    男孩茫然地搖頭,而她撲到音響跟前想要關掉,卻不知遙控器在哪裏。情急之下,連總電源都找不到了,交響樂依舊響徹這間大屋,如尖刀不斷刺入耳膜。

    “船上這個男人代表死神。”

    “快把它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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