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我居然是工具人 >0145
    初爲人父的黃海,聽到這些都有些傷感:“別說了。”

    “讓我說完關在看守所裏的這幾天,每夜都會重新夢到他那張骯髒的臉,漸漸湊到我的鼻子前,然後掐緊我的脖子,他要來爲自己報仇,若不是我向警方告發,媽媽只會當作是普通的病死,他怎麼可能會被判處死刑每次我都是在夢中被活活掐死後再醒來”

    “這樣的噩夢,作爲警察,我偶爾也曾做過,夢見被我擊斃的歹徒。”

    黃海真想抽自己一耳光,怎能在嫌疑犯面前露怯

    忽然,申明的手伸過鐵欄杆,抓住了黃海的衣袖,戰慄着說出一句話:“昨晚,我夢見我死了,是被一把刀子從背後捅死的,然後變成了一個小孩。”

    十二年後,黃海的額頭多了數道皺紋,他看着牆上紅色墨水畫出的人物關係圖,中間觸目驚心的“申明”二字,便在這下面又畫出一條紅線,直接指向另一個名字司望。

    第六章

    2007年,司望升入了五一中學初中部。

    這一年,何清影有些不祥預感,也許是兒子本命年的緣故,她決心用更多時間陪伴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開個小店,讓望兒也經常來店裏。她的銀行存款還有十萬元,當年谷家收養望兒的補償費還清高利貸後剩下的。

    暑期,在黃海警官的幫助下,何清影租下門面開了間小書店,選址就在五一中學的馬路對面。

    司望給書店起了個名字荒村書店。

    何清影和兒子頂着盛夏的烈日,在38攝氏度的高溫下,去圖書批發市場進貨,兩個人都被曬褪了一層皮。除了司望最愛的文學與歷史書,還挑選了大量教輔教材,這是小書店生存下來的唯一途徑。她特意把郭敬明的悲傷逆流成河與韓寒的一座城池堆在一起,再加上各種懸疑驚悚類的,如今的初中生不就喜歡這些嗎

    開學當天也是荒村書店開張的日子,黃海警官帶着一羣警察來獻花捧場,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書店裏出了殺人案。

    早上八點,完成放鞭炮儀式,何清影帶兒子去對面中學報到。司望戴着紅領巾,早早催促媽媽回書店去照看。離別時她有些傷心,但孩子已到了不喜歡在學校叫媽媽的年齡。

    五一中學在長壽路上,大門旁邊是高級夜總會,每晚門口都會排滿豪車,有濃妝豔抹的小姐出入。學校有塊不大的操場,兩側種滿茂盛的夾竹桃。教學樓呈馬蹄形連在一起,中間有個小天井。操場對面有排兩層樓的矮房子,像條長長的孤島,醫務室與音樂教室就在那裏。司望比別人更快適應了新環境,若非故意鬆懈怠慢,肯定會成爲班裏成績最好的學生。

    司望依然很少與人接觸,在老師眼裏是個極其孤僻的孩子,也沒人知道他在小學三四年級的經歷。他爲爾雅教育集團拍的代言照,早被扔進了垃圾堆。他只在荒村書店纔會話多,因爲要把同學們拖過來,推薦各種暢銷書與最雜誌,以及比學校賣得更便宜的教輔教材,何清影給兒子的同學一律打八折。

    第二年,春天。

    網上開始流行陳冠希的那些照片,聽說很多小孩都在電腦上偷偷地看,何清影對此很擔心,卻又無法對兒子啓齒,只能隨他去了。

    司望的最後一粒乳牙也掉了,長出滿口健康的恆牙。他沒有像其他小孩那樣,把上牙往地下扔,把下牙往天上扔,而是全都交給了媽媽。

    “望兒,你的每一根毛髮每一粒牙齒都是珍貴的,是媽媽九死一生帶給你的,我需要好好保留與珍藏。”

    何清影把兒子換下來的牙齒,都鎖在梳妝檯的最後一格抽屜裏。

    秋天,司望正式升爲初中生,五一中學初一2班。

    從小學一年級算起,爸爸失蹤已經六年,母子倆都已習慣了沒有他的日子,似乎只是上輩子記憶中的男人,儘管牀邊還放着全家福照片。

    荒村書店的經營還算順利,何清影與兒子更像書店的合作伙伴,一年多來收支已經持平,漸漸有了微薄利潤,只夠每月的生活費。因爲有黃海警官罩着,書店沒有碰到工商、稅務、城管方面的麻煩。她每天坐在書店裏,幾乎沒有休息日,遇到急事時纔會僱人幫忙看店。

    有時,徹夜難眠翻來覆去,何清影就會撫摸兒子的後背,望兒卻說自己寧願不再長大,喉結不要突起,聲帶不要嘶啞,就能一直抱着媽媽睡覺。窗外燈光透過簾子,灑在她尚未變老的臉上,林志玲也不過小她四歲,肯定還有其他男人在喜歡她。

    2008年12月19日,司望的十三歲生日。

    他從沒在外面的飯店慶祝過生日,都是媽媽每年買個蛋糕回家,母子倆擠在一起聽生日歌。這一回,黃海警官也拎着大包小包上門來了。說實話他完全不會送禮,居然全是鹹魚醃肉之類的,還送了一套最醜的文具。他幫何清影在廚房做菜,不時笨拙地打翻醬油或醋瓶。這個沉默粗暴的男人,一反常態地婆婆媽媽羅裏八唆,何清影不禁笑了起來,難得跟他開了幾句玩笑,轉頭卻見到了司望的眼睛。

    兒子在冷冷地看着她。

    吹滅十三支蠟燭的生日蛋糕前,黃海警官急着說:“等一等,先讓我許個願。”

    何清影幾乎能猜出他的心願,司望卻搶在他的前頭,把蠟燭全吹滅了,何清影隱藏在房間黑暗的角落,託着下巴觀察少年的臉他的心裏在許什麼願

    慶祝完兒子的生日,何清影爲了表達感謝,又出門送了黃海警官很久。等她回到家裏,卻發現司望一個人在看恐怖片,眼裏泛着發黴般的失落。這個生日過得並不開心,儘管他有張深藏不露的臉,卻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媽媽。

    三天後,冬至。

    何清影獨自帶着兒子,坐車去郊外掃墓。車子經過南明路,雨點模糊了車窗外的視線,司望卻閉上眼睛,遠離之後才睜開。

    這是爺爺奶奶的墳墓,小河圍繞,松柏森森。碑上用黑漆描着墓主的名字,另用紅漆描着一長串人名,代表這些親人尚在人間,其中就有司望。而司明遠作爲家族的長子,名字排在最前頭。何清影帶來新鮮飯菜,供在公婆的墓碑前,拉着兒子跪在地上。三炷香燒完的工夫,是祖先靈魂享用午餐的過程。

    一小時後,何清影來到另一座公墓門口。她買了幾疊錫箔,又讓司望捧起一束鮮花。在擁擠的墓碑叢中,找到一個略顯老舊的墳墓,鑲嵌着一對老年夫婦的照片。

    “望兒,給外公外婆磕頭。”

    面對從未見過的外祖父母,司望很懂事地跪下,畢恭畢敬磕了三個頭。他和媽媽一起燒着錫箔,煙霧薰到眼睛,淚水忍不住流下,何清影半蹲着抱緊他。

    回家路上,天上飄起雪花,兒子不合時宜地問:“媽媽,你說爸爸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

    她的回答如此冰冷,就像在說一個不相干的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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