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上的傷已經處置過了,錦熙試探着活動了一下,雖然還有些疼,但不像在火場上疼的那麼厲害。她舒了口氣,後天是約定好回府的日子,她真怕自已到時候動不了。
那人肯把她送到醫館,難道不懷疑她了念頭一起,錦熙自已就搖頭否定了。以那人的性子,怎麼可能輕易相信她。應該是怕她就這麼死了,耽誤他問話,才把她送到醫館。
就是不知道是那人親自送她來的,還是吩咐什麼來送她來的。
沒來由的想起那雙冷森森的眸子,錦熙忽覺着自已被那人勒傻了,這有什麼區別嗎
不願意由着自已胡思亂想,她坐起身將青布碎花的帳子攏起來,擡眼看見杏枝兒正坐在牆角抹眼淚,全須全尾的,也沒受什麼傷,錦熙心頭一喜,輕輕叫了她一聲。
杏枝這才發現錦熙醒了,胡亂抹了兩把眼淚,趕緊過來,問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喫點東西。
錦熙搖頭,她這會兒哪有心情喫東西。
杏枝也沒堅持,悶悶地坐在牀邊不說話。這麼一湊近。錦熙才發現她兩眼腫的跟爛桃似的,也不知哭了多久。錦熙心裏像被誰抓了一把似的,拉住她的手卻又不知怎麼安慰她。
燒燬的是她成親時住過的房子,是她去世的丈夫一根木頭一把草泥自已蓋出來的,處處透着他的氣息。一下子燒了,她連這點兒念想也沒了。死去的那些街坊,跟她朝久相伴數年,不是親人卻賽過親人。一下子死了幾十人,她怎麼可能不難過。
錦熙感同身受,卻無法安慰她,此時此刻,言語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沉默了好一會兒,倒是杏枝先打破沉默,反握住錦熙的手。
“這事兒不怪你,街坊們也都是明事理的人,也不會怪你,都是那些天殺的混帳,喪盡天良,咋就那麼狠的心,好幾十條人命,上百家人的房子”
她嗚的一聲哭出來,再也說不下去了。錦熙的眼淚也一下滾出來。
哭了哭着,杏枝突然一抹眼淚,“不哭了,哭也沒用。就跟我那死鬼男人似的,我哭死他也活不回來了。咱們都往前看,沒啥過不去的坎”說着把錦熙的臉扳起來,把她臉上的眼淚也抹乾淨。
“不管咋說,你這回認祖歸宗了,往後好好活。要是進宮當了貴人,別忘了香福巷這些街坊就行。逢年過節多賞點宮裏的好東西,讓咱們也開開眼,跟着你喫香的喝辣的。”
知道杏枝這是故意寬慰她,錦熙硬生生把眼淚逼回去,扯出一個笑臉,“行,回頭我接你進皇宮去開眼。”
杏枝也硬扯出一絲兒笑,“行,我等着。”
本是硬扯出來的話題,一下子話就像說盡了,倆人同時不說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杏枝忽地嘆了口氣,“你說啥了惹的三公子發瘋,差點把你勒死”
“什麼”錦熙一怔,心裏忽有個聲音冒出來,那人只是一時失控,不是真的想勒死她。聲音一響,錦熙直覺自已瘋了,用力甩了下頭,將這個聲音驅走,卻聽杏枝又道:“這些貴人眼裏,人命都不是人命,你往後可多加點小心。別再惹那個三公子,冷冰冰的看着就嚇人。”
“你放心,萍水相逢而已,哪還有以後。”錦熙輕輕嘆了口氣,想起那雙冷森森的眸子,心裏莫名有些雜亂,以後也沒機會再見了
窗外,佇立許久的高大人影,轉身瞧着窗紙上透出來的人影。鷹翼面具下,冷森森的冰眸染上一層陰翳。萍水相逢而已
杏枝點點頭,沒說話,起身往銅盆裏倒了些熱水,把帕子浸透,擰的半乾給錦熙敷眼睛。
溫熱的帕子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錦熙捂了一會兒,心中的雜亂漸消。
錦熙不由的笑了,她參加選秀只爲了找機會算計楊守正,又不會真的入宮,可這話沒法跟杏枝說。只好寬慰她道:“你放心,我沒那麼倒黴真有那麼一天,我就去求九公子,給九公子當奴婢好了。我喫的不多,九公子應該不會舍不我那一口飯,我怎麼着也不會落到那人手上。”
“竟瞎扯”杏枝嗤的一下,也笑了笑。
窗外,趙元侃眸中的陰翳更重,他咬了咬牙,轉身就走。明亮的月色落到銀製的面具上,折出一抹冷光,把樹上一隻寒鴉驚飛呱呱亂叫。
趙元侃一個縱身,劍起鴉落,前後不過一彈指,還劍入鞘,死鴉才落地。
影衛們暗中叫好,聶黑卻覺着主上今天的所作所爲處處透着怪異。擡眼見趙元侃都快出醫館大門了,聶黑趕緊追上去問道:“還用不用留人盯着那女人”
“不留”語氣森森,似乎夾着一抹不易察覺的怒氣。萍水相逢而已還管她死活幹什麼
聶黑想了想,把待衛都撤走了,卻將醫館內收拾屋子的雜役婆子叫到跟前吩咐了幾句。雖然趙東昇落網,這女人身上的嫌疑像是都洗清了,可就這麼放了她,他心裏老是不踏實。
休養了兩天,錦熙把入府要準備的東西都準備齊整,提筆給趙元傑寫封請柬。
九公子說她回府的時候,他要來賀喜。
想起九公子反覆交待,生怕她忘了的樣子,錦熙脣角微翹,果然是長不大的孩子心性
將請柬裝入信封的時候,莫名又想到那又冷森森的眸子,錦熙手一僵。那人會不會來呢
抽出請柬看到上面只有九公子一個名字,錦熙順手又加了個三公子。寫完又覺着不合適,那人太多疑,收到這種請柬肯定又要猜疑她。將三公子三個字抹掉,又覺着少了些什麼。
順手再加上旋即又抹掉
糾結了好一會兒,錦熙將那張請柬撕碎扔到火盆裏。本就不是什麼喜事,何況她還要大鬧一場,還是算了。要是有那麼一天,她真的認祖歸宗,再請九公子和那人好了。
收起筆墨,錦熙帶着杏枝出門。認祖歸宗這麼大的事兒,楊彩蓉怎麼着也應該送她一份大禮啊
一個時辰之後,早就被錦熙買通的一個楊府下人被杏枝領到錦熙跟前。
與此同時,火盆中沒燃盡的請柬紙片被醫館的雜役婆子送到了驛館。看着碎片上隱約可見的三字,趙元侃冷森森的眸底微微閃過一抹笑意。得知錦熙爲進府準備的東西,墨眸中的笑意漸消。
這個不肯消停的女人
十六日一大早,趙元傑剛把聶黑扯到院子裏,準備過招,就見趙元侃冷冷地站在場外瞧着他。
趙元傑下意識摸了摸自已的臉,問聶黑,“我臉上有髒東西”
聶黑搖頭,趙元傑這才放心,亮開架勢回頭見趙元侃還沒走,他只好收式。
“三哥,你老瞧着我幹嘛”
趙元侃冷聲道:“除了過招,你沒別的事可做”
趙元傑抓抓腦袋,想了好一會兒,還真沒有。香福巷的火場自有羅平善後,趙東昇在牢裏也有專門的人盯着他,至於符氏想到符氏,趙元傑一拍腦袋,今天好像是那丫頭回府的日子。
千提醒萬提醒,那丫頭還是忘了給她發請柬。
他飛快的從侍衛手裏抓起外袍,轉身就往外跑,這會兒去,正好來得及。
繫腰帶的功夫,他順嘴問趙元侃,“楊姑娘今天回府,三哥要不要去看熱鬧”
本以爲等着他的是一聲冷哼,這種事兒,三哥怎麼可能參與,不罵他無聊就是好的。
果然趙元侃冷哼一聲,接下來的話卻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