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傾世鳳謀 >第068章 半個饅頭
    月色稀薄的像層輕紗,窗子上樹影一動不動,卻隱隱約約有風聲。錦熙睡不着,索性推開窗子順着響聲往外看,原來是有人在院外練劍。

    樹影擋着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劍光時斷時續,顯然招數並不熟練,只是用劍的人手勁很大,每一招使出去都帶着風聲,聽起來很有氣勢。

    一招一式,錦熙越看越覺着有些眼熟。等那人練到第二遍,錦熙突然間像被雷劈了似的,定定的看着那個人影,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自已的幻覺,她一頭衝出去。

    “十九哥”驚呼着衝到那人跟前,錦熙一下瞪大眼睛,“怎怎麼是你”

    沒想到錦熙只穿着貼身的小襖就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劉虎趕緊收住劍勢,低頭不敢看她,紅着臉結結巴巴地道:“楊姑娘這麼晚您還不睡有什麼吩咐”

    “你你怎麼會這套劍法”

    劉虎撓頭,“這套劍法是幾年前一位不知名的俠客教我的”

    錦熙捂住狂跳的心,急切地道:“那人長什麼樣你在哪兒見過他”

    “個子很高戴着面具看不清長相,也不知道叫什麼,滿頭白髮”

    劉虎剛說半句,錦熙就覺的全身力氣都被抽乾了,腳下軟的幾乎站都站不住。心頭那點急切,此時全成了粘稠的絕望。滿頭白髮十九哥要是活着也剛剛二十出頭絕不會滿頭白髮。

    懷着最後一絲僥倖,錦熙讓劉虎將那套劍法再練一遍給她看,越看心中那抹絕望就越重。似是而非的招式,只因都是左手持劍,出手的角度相像而已,是她眼花了。

    錦熙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嘴裏苦的像含着黃蓮,連呼吸都帶着苦味。

    踉踉蹌嗆回到暫住的禪房,一頭倒在牀上,腦子裏一片混亂。

    月色慘淡,河灘邊的蘆葦從裏,十幾歲的少年拉着一個小丫頭拼命的往前跑,身後的殺手緊追不捨。

    羽箭破空而來,少年一把抱住小丫頭,把她護在身下。自已背上卻插了數枝長箭,血染重衣,一步一個血印子。眼看那些殺手越追越近,少年一把將她推進旁邊的蘆葦叢。

    “趾兒快跑快跑不許回頭”

    低喝了一聲,少年轉身跳進河裏,拼命騰起一陣水花。

    深秋的河面尚未結冰,河水湍急刺骨,她最後看見那少年,是他背上插着羽箭,半漂半浮在水面上。一個浪頭打來,少年便沒了蹤影

    “十九哥”

    驚叫一聲,錦熙陡然驚醒,身上粘粘的全是冷汗,怔了好一會兒才醒過神,原來是做夢。

    她已經很久沒夢到過十九哥了。

    本以爲刻意的不給十九哥立墳,就可以假裝十九哥還活着,終究是掩耳盜鈴。十九哥已經死了

    眼淚不經意間涌出來,便再也止不住了。她的十九哥已經死了

    人死了,終究還是要入土爲安。

    天亮後,錦熙找到智海,“我要再加個靈位”

    沒聽說做法事還可以臨時加人的,可誰出銀子誰說的算。錦熙一張銀票遞上來,智海二話不說立刻吩咐小沙彌拿個空白的靈位過來。

    錦熙凝神提筆在靈位上重重的寫了十九兩個字,便把靈位安放到祭臺上。

    智海暗暗奇怪,名號不是名號,姓名不是姓名,哪有這麼寫靈位的。不過,這是主家自已的私事兒,愛怎麼寫就怎麼寫,不歸他操心,只上前笑問錦熙要不要加些供品。

    和竇氏的風光排場不同,錦熙這次只淡淡地道:“給我一個隔夜的幹饅頭。”

    智海一愣,可讓他驚掉下巴的事兒還在後頭。

    錦熙拿着小沙彌送來的隔夜饅頭,用力咬了一口。那饅頭也不知放了幾天,又乾又硬跟石頭似的。錦熙用力嚼着,嚼了許久,直到兩頰疼的發酸才把那口饅頭嚥下去。

    她這才兩手捧着那個缺了一口的饅頭,慢慢放到靈位前,眼淚圍着眼眶打轉。

    十九哥,你還記着嗎咱們逃了兩天兩夜,連口水都沒有,我餓的跑不動了,你去墳場偷了一個幹饅頭給我喫。我讓你喫,你只咬了一口就說飽了,全都讓給我喫

    那口隔夜的幹饅頭是你在這世上喫的最後一樣東西,如果我當時不那麼傻,不那麼餓,把饅頭讓給你喫。也許就你有力氣遊過那條河,也許就不會死

    放好饅頭,錦熙忍不住伸出手指順着靈位上的字跡描畫,想像着十九哥的眉眼,一點點描下去,觸手卻堅硬冰冷

    與祭奠竇氏的哀慼不同,錦熙此時心中眼中滿滿的都是痛,彷彿有把尖刀在她腹中來回攪動。

    動念是痛,呼吸是痛,甚至連那兩個字入眼都是痛十九哥終究是死了

    用力仰頭,生生把眼淚逼住,直忍的翻江倒海,肝腸寸斷。

    忍着忍着,錦熙突然放聲大哭,她忍不住了,也不想再忍了

    對不起,十九哥,是我沒用,時至今日,我都不能把你的名字光明正大的寫出來,更不能給你單獨做法事,只能委屈你借用一點竇氏的香火

    從沒見錦熙這麼失態,劉虎一下攥緊拳頭,憑着一股說不清的直覺,他知道十九一定是個男人。心裏突然說不出是羨慕還是嫉妒。能讓楊姑娘這樣當衆放聲痛哭,這個十九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姜婆子看了他一眼,上前扶住錦熙。劉虎一激靈,趕緊吩咐智海將祭臺周圍大大小小的和尚都攆走,自已帶着那幾個侍衛出退到了院外。心底最深處,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楊姑娘這麼傷心、這麼軟弱無助。

    楊姑娘這樣的人,不應該傷心

    風吹幡動,入夜時分。

    胡都古一步三搖的晃到祭臺旁,東瞧西看,最後站在兩塊靈位前細細打量,好像在品鑑靈位上頭的字跡。看祭臺的小沙彌趕緊過來,剛要請他離開,卻一把被他夾到胳膊窩底下當人形拐仗。

    胡都古伸手扒拉了下祭臺上的那個饅頭,笑道:“你說這饅頭好喫嗎”

    小沙彌被他壓的直翻白眼,哪還說的出話。胡都古顯然也沒指望他回話,話音未落直接抓起那饅頭,盯着錦熙咬過的地方瞧了又瞧。半枚杏子大小的缺口,宛如新月,露出裏面略有些發黃的面胎。

    看夠了,順手把饅頭往嘴裏一塞,正好咬在錦熙咬過的地方。

    “這是供品”小沙彌張嘴驚呼,胡都古順勢把那個饅頭塞他嘴裏,把個小沙彌噎的咕嚕直叫。

    他卻拍掉手上的饅頭渣子,瞪眼道:“不學好,偷喫人家供品”

    佛祖啊,打個雷劈了這個壞蛋吧

    小沙彌氣的冒煙。

    胡都古卻眯着狐狸眼盯着十九的靈位細瞧,眸色深邃銳利,彷彿要把薄薄的木板看穿。

    看了片刻,臉上忽地又變成笑嘻嘻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算算日子,摘星樓那邊應該有動靜了

    回頭瞧了瞧錦熙暫住的禪房,不知這個誘餌,能幫他打到多少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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