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眼看着黛安娜熬了一鍋‘聽骨頭響丟草藥、且用量毫不講究’的藥湯,半夜端着小破碗潛入別人家裏,趁着病人家屬不注意,直接豪邁地跳上草蓆子,掰開病人的嘴,把一碗藥咕嘟咕嘟給人灌進去,差點沒把人給嗆死。
然後,他也看着黛安娜在亂棍中狼狽跑出門,回到小破屋,笨拙地給自己配藥。
黛安娜不僅捨得拿別人試藥,自己試藥也喜歡‘骨頭響了我就放’,一點不怕被毒死,好像也不懷疑骨頭爲什麼會響,只抱着‘玩’的心態來配合他。
深夜的小屋裏,不時傳出奇怪的低鳴和女孩的自言自語。
“嚦”
“骨頭骨頭,你說的是這個嗎?”
“”
“那就是這個!”
“”
“這個呢?放點這個怎麼樣?”
“”
“不是嗎?這個呢?這種果子紅通通的,可真漂亮啊!”
“”
“這個也不能放嗎?真可惜,那這個呢?”
“”
“還是不行嗎?這個呢?”
“嚦”
池非遲到了後面,已經懶得說話了,無視了黛安娜囉嗦的感慨,發現黛安娜拿的藥材對了,就‘嗯’一聲,聽着空間發出聲音,再看着黛安娜把草藥丟進去。
黛安娜忙活了半天,把草藥熬好,端起碗來,咕嘟咕嘟灌完。
池非遲:“”
這是外敷藥!
看着黛安娜當醫生,真是讓人爲夢裏的人們絕望。。
不過,這副藥內服也也不是不行,只是效果不太好而已。
“啊,感覺好多了!”黛安娜把碗往破桌上一丟,又一次伸手碰孔洞。
這一次,池非遲從最上面的孔洞裏,看到了一張放大的女孩的臉,微卷的栗色頭髮有點亂,藍色的眼睛,小巧的鼻子,除了臉上風吹日曬的痕跡有點重,只看五官的話,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戴安娜盯着孔洞,也可能是盯着在池非遲看來很大、在她看來不怎麼大的‘骨頭’,“骨頭骨頭,你會唱歌嗎?”
池非遲:“”
這怕不是個傻子。
“唉”黛安娜嘆了口氣,手指離開,孔洞的視角也往下落了一些,大概是把‘骨頭’放下了,很快又歡快道,“明天我去問問城裏的流浪樂師,說不定你是什麼了不起的樂器呢!不過,就算不是也沒關係,有能夠發出聲音的骨頭陪我,真是太好了”
這一段夢境比池非遲想象中久得多。
久到他看着外面光線由暗轉明,看着黛安娜拿着‘骨頭’去城裏問樂師、然後被一通嘲笑‘只是爛骨頭’,看着黛安娜據理力爭‘這是神祕又能發出好聽聲音的骨頭’,看着黛安娜拍空間讓他發聲、試圖吹孔洞,並且很不給面子地沉默。
久到黛安娜戴着‘骨頭’在田野上奔跑,他看了一番十四世紀前後時期的風景。
久到他看到那個病人家屬找到黛安娜,表示感謝並求藥。
久到他了解了黛安娜的過去,一個不知父母是誰的棄兒,一個被當成‘騙子、混混’的野丫頭,一個曾經孤獨得連塊石頭都珍惜的十五歲女孩。
久到他見證了黛安娜的成長,在被當成可以治病的‘巫女’後,黛安娜悄悄開始學習、識字,開始認真地記錄藥方。
有時候池非遲煩了,一整天不發出聲音,黛安娜就把承載空間的‘骨頭’放到桌上,自己去研究草藥,不時試圖讓骨頭響一響。
黛安娜成了城裏有名的巫女,不再滿足於待在這裏,開始遠遊。
一天、兩天、三天
一年、兩年、三年
池非遲在夢境裏不知見了多少春夏秋冬,看着少女變成了開心一樣會大笑的女人,也試過用左眼鏈接方舟或者自己的空間,試着脫離夢境,但都失敗了。
好在,原本空間的限制也慢慢消失,他能夠離開空間,也看到了承載他的東西。
確實是一塊骨頭。
狀似人的一截手指骨頭,只是方正一些,上面打了大大小小、亂七八糟的孔洞,被黛安娜用繩子穿過兩個稍大的孔洞栓着,倒像個驚悚風的項鍊掛牌。
偶爾在宿居野外的夜裏,池非遲無聊了,也會試着用說話的方式,讓骨頭髮出不同的聲音,形成一段簡單的曲子。
而沒多久,黛安娜就開始哼着上路。
在某一年,成熟的巫女黛安娜,終於在一座城裏邂逅了自己的白馬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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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來說,不算王子,但也是一方領主的繼承人。
哪怕對方有着俊朗的外表、優雅的風度,池非遲還是有種‘自家辛辛苦苦養大的小白菜被豬拱了’的不爽。
黛安娜用了對方的姓氏‘蒙格瑪麗’,開始注意自己的舉止,越來越有貴婦人的風範,也開始試着往骨頭上鑲嵌奇怪的珠寶和金子。
不光池非遲看黛安娜的丈夫不爽,對方看他這塊‘骨頭’也不爽,總覺得自己的妻子經常對着一塊恐怖的骨頭神神叨叨。
直到兩年後,黛安娜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雙方總算是妥協,黛安娜的丈夫承認了自己的妻子是個有神物的魔女,而在城裏發現黑死病的病人、對方阻止黛安娜涉險後,池非遲也算勉強承認這隻拱自家白菜的豬。
時光流速在漸漸加快。
疾病的泛濫,黑死病帶來的災難,讓黛安娜又變回了以前的黛安娜。
多管閒事的黛安娜,瘋狂的黛安娜,鬼畜醫生黛安娜。
哪怕草藥水平提升了不少,黛安娜熬藥、放藥、大膽試藥的風格依舊不變,還是那麼鬼畜。
而在這個時代,醫死一兩個重症患者也不奇怪。
是的,文藝復興時代的輝煌來臨了,更多的古文化被翻找了出來,不再是‘上帝’一家獨大,音樂從娛神轉變爲娛人,醫學也在瘋狂發展。
而這也意味着,黛安娜的輝煌時代也來了,和各種醫學體系奇怪的醫生交流、進了大學、聲名大噪,從被人稱呼‘巫女’,到被人稱呼爲‘醫生’或者‘老師’。
相對的,是黛安娜丈夫的不理解。
黛安娜做的一切,放在數百年後並不奇怪,在中世紀,卻無法被思想傳統的貴族丈夫理解,又礙於黛安娜的盛名無法另娶他人,只能在外面尋歡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