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等我，”米契爾語氣緩和不少，兩步走到門口停下，“我想在這裏站一會兒。”
健壯男人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進了草藥館，去木屋前跟伊麗莎白交談。
池非遲飄到米契爾身旁，看向米契爾鼓鼓囊囊的外套口袋，猜着裏面會是什麼東西。
米契爾呼吸放得很輕，微微轉了一下頭，耳朵同樣朝向池非遲的方向。
池非遲突然來了興趣，往旁邊飄了一點，停下。
米契爾再次微微轉頭，聽。。
池非遲飄，米契爾聽，池非遲繼續飄，米契爾從另一個方向側頭聽，池非遲接着飄……
小泉紅子：“……”
自然之子這傢伙連自己舅舅都玩！
天色暗了下來，健壯男人幫忙擡着箱子，跟江神原兩個大漢交談着走向門口。
伊麗莎白跟在一羣人身後，看到靜靜站在門口的小正太后，想起了自己送走的孫子，也好像看到了女兒小時候靦腆安靜的模樣，目光柔和地蹲下身，“我記得你叫米契爾，對吧？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裏？”
“是，尊敬的伊麗莎白女士，”米契爾沒再跟着幽靈轉頭，轉頭面向伊麗莎白，從外套口袋裏掏出黑色鑽石，雙手遞上前，“我母親說你不願意要報酬，她還要和其他人商量碼頭的建造，所以讓我把這個送給你，作爲你幫助菲爾德的感謝。”
路上的街燈亮起，那點光亮對於米契爾來說毫無意義，卻打在小孩子雙手難握的大寶石上，光亮全部被黑色鑽石內部的雜質吸收，讓鑽石看起來更加深沉晦暗，就像米契爾面向伊麗莎白、卻無法被光線照亮眼底的雙眼。
午夜寒鴉。
池非遲伸手,手指碰到鑽石表面,又毫無阻力地從鑽石內部穿了過去。
“真是漂亮的寶石啊,”伊麗莎白看了看鑽石，笑着伸手把米契爾的雙手收攏，“你父母已經決定爲江神原建造新碼頭,你們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了，所以,我不能再要這麼貴重的寶石,而且這麼貴重的東西,婆婆放在家裏可不安全哦，你這麼告訴你媽媽,她會明白的。”
“我知道了……”米契爾沉默了一下，又問道，“聽說您先祖曾經被當成魔女,那您知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幽靈？”
池非遲：“……”
爲什麼他三舅舅會問這種問題？
應該不是他想的那樣吧……應該。
伊麗莎白沒介意‘魔女’這個稱呼,反而覺得好奇,“幽靈？”
米契爾認真解釋,“就是那種別人看不到、沒有呼吸、好像也沒法發出聲音，卻能夠感覺到存在的東西。”
“啊,這個我知道，不過……”伊麗莎白失笑，“米契爾爲什麼要對付幽靈呢？是因爲害怕幽靈嗎？”
“不,”米契爾果決道，“是因爲幽靈一直盯着我看,很討厭。”
池非遲：“……”
果然……
小泉紅子：“……”
這小鬼……
伊麗莎白回頭看了看自己家的草藥館，一頭霧水地收回視線,猜測眼前的小正太是不是敏感過頭、或者幽靈故事聽多了異想天開，擔心小正太變得神經質,笑着安撫道，“其實是米契爾太可愛了，不管是人還是幽靈，都很想多看兩眼，也很想跟你交朋友，幽靈是不會傷害你的，它只是沒辦法表達自己的心意,纔會一直看着你啊。”
小泉紅子忍不住低聲感慨，“還是伊麗莎白懂我。”
“這樣嗎……我母親邀請您一起去參加晚宴，車子等在外面路口，”米契爾把鑽石裝回外套口袋裏,轉身往路口走，“至於對付幽靈的事就算了，我以前從來沒有發現幽靈，只有婆婆這裏有，應該是很稀少的東西，死掉太可惜了。”
伊麗莎白本來想伸手牽米契爾，看到米契爾已經自顧自地慢慢往前走，只能無奈笑了笑，跟上去，“婆婆這裏有幽靈嗎？”
“這小鬼真敏銳，”小泉紅子低聲嘀咕了一句，怔了怔，又無語道，“喂喂，說‘死掉’是怎麼回事？”
“剛纔幽靈也在我們旁邊，一直看着我，”米契爾回頭看了看，“不過好像沒辦法離開那裏，只能一直看着，好可憐……”
嘴裏說着‘可憐’，不過米契爾臉上卻沒有半點小孩子會有的同情和不忍，反而無比輕鬆，就像嘲諷。
小泉紅子氣得想要追上去，只是和以往一樣，飄到草藥館門前就撞上了無形的空氣牆，只能看着兩人的背影遠去。
“只有婆婆這裏有幽靈？那說不定是婆婆家裏的守護神哦……”
“守護神？”
“是啊，魔女家的守護神……”
池非遲嘗試着踏出了一步，發現這一步踏出雖然有阻力，但自己還是成功突破了那道限制活動範圍的空氣牆。
小泉紅子跟着試了試，撞上空氣牆被彈了回去，“自然之子，這是怎麼回事啊？你怎麼可以離開骨玉這麼遠？”
“或許是因爲米契爾來過，”池非遲迴頭說了一句，試着往相反的方向走，很快被空氣牆擋住，“果然，米契爾經過的地方，我好像都可以走。”
小泉紅子不死心，又試了試，看着街口離開的車子，嘆道，“怎麼就沒有親人來接我呢？”
“你在這裏等我，我去看看。”
池非遲沒有接小泉紅子的話，叮囑了一句，重新走向米契爾之前來的方向。
濃霧漸漸籠罩了街道，這裏的街道越來越眼熟，不僅是因爲他看着江神原一點點建立起來，也是因爲在之前的夢境裏，他走過同樣的路。
腳下是青石板路，四周是紅磚建築，周圍是白霧和匆匆腳步聲，而他卻無法看清路人的臉，一步步往前走着，一直走到天色將明，霧氣變薄……
盡頭，石頭建築恢宏莊嚴，銅製轉門旁是一道諾大的玻璃窗。
池非遲走到窗前，往裏看去。
薄霧之中，窗戶後站着穿白襯衫、外套搭在胳膊上的米契爾，在他看去時，微微側頭，以耳朵朝向他的方向。
經歷過的夢境，又經歷了一次，一模一樣的場景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米契爾，決定要跟爸爸媽媽拍照留影了嗎？”
穿着講究的男人走到米契爾身旁，可是窗戶上方還是薄霧瀰漫，窗內的玻璃上有着水霧，他還是沒法看清那個男人的臉。
只是這一次，他能清楚地聽到屋裏的談話。
“爸爸說的對，雖然我看不到，但是可以拍回去給哥哥、弟弟看，”米契爾轉頭面向那個男人，指着窗戶外的池非遲問道，“可以帶上幽靈一起拍照嗎？”
“鐺……鐺……”
晨鐘再次敲響。
池非遲被龐大的吸力拖向草藥館的方向，徑直被拖進木屋架子裏。
屋裏，伊麗莎白垂眸看着打開盒子裏的骨玉，又很快合上了盒子。
“咔擦。”
……
“咚咚咚咚咚……”
小泉紅子家。
池非遲猛然從石板上坐起身，伸手捂住胸口，垂眸深呼吸，掩飾着瞬間放大的瞳孔，順便也安撫着似乎快跳出胸腔的心臟。
沒有恐懼，沒有緊張，沒有慌亂，只是心跳快得他擔心自己下一秒就會猝死……
片刻後，小泉紅子一瘸一拐地推門進屋，“可惡，我的腿又麻了……哎？你怎麼了？”
“沒事……”池非遲緩了口氣，等心跳恢復正常後，才站起身，看着走到旁邊的小泉紅子道，“我準備去一趟江神原。”
“那我也去，”小泉紅子目光突然柔和下來，“雖然夢境裏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半個世紀，要是伊麗莎白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一百多歲的老人了，但因爲她是蒙格瑪麗家族的人，因爲她是你說像蓓姬的人，我想去看看她……而且不管是看到墳墓，還是看到她本人，我都想去看看她。”
“那就一起去，”池非遲左眼聯繫上方舟，動身往外走，查了一下‘江神原伊麗莎白’的信息，看到內容後，出聲道，“非墨軍團有消息，伊麗莎白還活着……”
“是嗎？”小泉紅子釋然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不過她已經在醫院裏躺了一個多月，”池非遲繼續說道，“具體情況不明。”
“你等一下……”小泉紅子說着，轉身快步走進一個房間裏，從箱子裏翻出壓在雜物下的水晶球，“水晶球，告訴我，伊麗莎白-蒙格瑪麗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水晶球中浮現一個躺在病牀上的老婦人的身影。
老婦人頭髮稀疏雪白，臉上滿是皺紋，臉上還戴着氧氣面罩，雙眼緊閉。
“尊敬的紅子大人，她大概今天晚上九點去世。”
“九點？”小泉紅子皺了皺眉，很快穩住情緒，轉頭對站在門口的池非遲道，“自然之子，不管怎麼說，我都要去見她最後一面！”
兩人在喫早餐時，順便用手機查看去江神原的航船。
江神原是有名的旅遊景點，在假期間，前去觀光的人更多。
今天出發、晚上七點前能到江神原碼頭的遊輪只有兩艘，分別從東京、橫濱兩個地方出發，但全部被訂光了。
“考慮一下預約遊艇，”池非遲看着手機頁面，出聲提醒道，“真池集團在東京碼頭正好有停靠的遊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