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六百七十九章 路遇
    黃昏將近,落日在起復的山巒間半隱半現,將最後一絲陽光投射而下,古田溪水平靜的由南而北,與建水彙集成閩江東去。

    一艘不大的船隻在古田溪上緩緩向南,船頭上一位青年文士嘆道:“得戚門雙傑,實是閩地大幸。”

    一旁服侍的書童知道自家少爺雖然年輕,卻見識不凡,奉承道:“能得少爺一讚……”

    “好了!”青年文士一揮袖袍,“戚門雙傑,其兄擊倭,其弟敗賊,保閩地不失,若無戚繼美於此敗敵,這個年……閩縣算上過不下去了。”

    轉頭望向岸邊,視線越過稀稀拉拉的森林,古田縣城隱隱可見,青年文士似乎看到了奮勇進擊的官兵,或潰散四逃或跪地求饒。

    八月那一戰,讓戚繼美名聲扶搖而上,加上屢屢敗倭的戚繼光,“戚”這個姓氏至少在福州、延平兩府極爲響亮。

    青年文士還在那感慨,後頭船伕驚慌失措的喊聲傳來,“漏水了,漏水了!”

    雖是大族,官宦世家,但卻向來清廉如水,這艘船還是借來的,青年文士有點頭大,最大的問題是,母親還在船上。

    船隻勉強靠岸,衆人手忙腳亂的將行李卸下,青年文士親自揹着母親涉水上岸。

    “母親,不打緊。”青年文士安慰道:“距離古田縣城不遠,孩兒背母親過去就是。”

    沒有聽到母親的答聲,青年文士詫異的轉頭,只看見母親驚恐的眼神,順着視線看去,一直龐大的老虎緩緩從林間緩步而出,虎尾緩緩搖擺,綠油油的虎眼中透出懾人的寒光。

    “少爺,是大蟲……”書童往後退了幾步,一個踉蹌跌在水中。

    青年文士喉頭微動,口乾舌燥,低聲道:“上船,揹着母親上船。”

    老虎不緊不慢的踱步過來,似乎想挑選哪一位先下嘴,低沉的吼聲響起,這七八人似乎反應過來了,手忙腳亂的往船上爬去,就算是艘破船,但至少能擋一擋……更何況,閩地多水,閩人大都會游泳。

    只有三個人沒逃,一個是跌落水中的書童,一個是青年文士,另一個是老邁的母親。

    青年文士有些絕望,盯着做勢欲撲的老虎,低低道:“背上船,許你一家脫籍,你兒可拜兄長爲師。”

    “少爺。”

    書童還在哆嗦,眼角餘光見人影竄出,青年文士已經朝着東面狂奔而去。

    “我兒……”

    老婦人的喊聲剛剛響起,青年文士停下腳步,猛地揮手,一塊石頭正正砸在虎頭上。

    被激怒的老虎放棄了到嘴邊的美食,咆哮着猛撲而來,青年文士跌跌撞撞的在河灘上狂奔,幾乎只在瞬息間,老虎已然撲到身後,他似乎都已經聞到虎嘴裏的腥臭味。

    少有才名,未弱冠之年被大宗師點爲院試案首,如錦前程,似乎就要埋葬在這片河灘上。

    就在這時候,一聲尖銳的異響在耳旁響起,隨着而來的是老虎淒厲的咆哮聲。

    青年文士知道自己不應該回頭,但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去,一支長箭正插在虎身上,江面上停靠着兩艘烏篷船,船頭大漢手持長弓,搭箭再射,可惜長箭擦着虎頭偏出。

    七八個身着鐵甲的武士已然跳下船隻,涉水上岸,或手持長矛長槍,或手持長刀短矛,還有兩人手持奇形怪狀的長兵器。

    青年文士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認得那長兵器,是戚家軍賴以殺倭的利器狼牙筅。

    “真是不禁誇!”一名武士大笑道:“還說盡得王頭兒一身本事!”

    船頭上的梁生臉色鐵青的丟下弓箭,“上虞那一戰,王頭兒不也失手!”

    一旁的洪厚正在填裝彈丸,笑着說:“誰讓梁頭兒你吹牛,王哥那次是弓箭不趁手呢。”

    梁生隨手抓起兩個短矛跳下河,高吼道:“別放跑了,剁了虎骨給少爺泡酒!”

    老虎本是百獸之王,乳虎、餓虎、傷虎更是兇猛,雖有多名着甲武士手持長兵器堵截,虎身被刺了幾個窟窿,但老虎還是找到機會竄了出去。

    已然上岸的梁生反手抽出短矛,顛了顛分量,厲喝一聲揮手擲出。

    青年文士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瞬間劃破長空,正正戳中虎腹。

    一聲震天的咆哮聲響起,但梁生上前幾步,再擲出第二根短矛,虎頭終於耷拉下來,只一抽一抽的。

    “漂亮!”

    衆人紛紛喝彩,“梁頭兒這手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梁生得意的指着剛纔嘲諷自己的護衛,投擲短矛是護衛隊必學的,楊文就最爲擅長此技,梁生就是從楊文處學來。

    幾個護衛警惕的手持長兵器上前試探,梁生在後頭吼道:“別亂戳,還想着扒了虎皮給少爺做毯子呢!”

    “這倒是,說不定少爺什麼時候就要回京,北邊天寒地凍的。”

    “這次可替少爺出口惡氣,彭峯那廝居然讓少爺遇險,這次回去抽他!”

    彭峯雖然是護衛頭領,但資歷卻不深,只要不是戰時,護衛們對其算不上特別恭敬。

    “腿軟了?”梁生笑着走到青年文士身邊,“要不要扶一把?”

    青年文士有點臉紅,手撐着溼滑的河灘爬起來,鄭重其事的行了一禮,“多謝諸位救命之恩。”

    “恰逢其事而已,正好拿這大蟲做禮。”梁生哈哈一笑,回頭看了眼僵立在河邊的老婦人和書童,豎起大拇指道:“倒是個有膽氣的。”

    青年文士連連拱手相謝,快步回去安慰母親。

    梁生也沒湊過去,只看着護衛在那分屍,其中兩個護衛是獵戶出身,笑着說:“還不錯,皮子沒大破。”

    梁生一行人從臨川縣啓程,一路東進,準備到閩縣搭乘海船回浙,路上還真遇上不少盜匪,耽誤了不少時日,年前已然是肯定趕不回去了。

    好一會兒後,老婦人和青年文士才走過來,前者行了一禮,後者探問道:“適才見狼牙筅,諸位可是戚總兵麾下勇士?”

    “認得狼牙筅?”梁生眨眨眼搖頭道:“我等是浙人,八月隨戚參將入閩,此時準備回浙。”

    老婦人沒什麼反應,但青年神色變了變,上前幾步輕聲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若有難處,閩縣林家能助一臂之力。”

    梁生雖然嘴大,但心思向來敏捷,一聽就懂了,這句話先提救命之恩,後提閩縣林家,攻守兼備呢。

    在水邊洗手回來的洪厚詫異道:“什麼難處?”

    “哈哈,有道是傷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是怕脫了虎嘴,又入狼穴。”梁生譏笑道:“咱們隨戚參將入閩擊賊,如今大戰未歇,卻要回鄉……他是怕咱們是逃兵呢。”

    青年文士一時窘然,面紅耳赤,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