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七百二十二章 臨行(一)
    鎮海。

    從去年的下半年就開始準備,錢淵知道計劃不會那麼順利,但也沒想到如此曲折離奇,從歐陽氏病逝到嚴世蕃拒絕離京,再到這次的科場舞弊案,錢淵不太清楚原時空有沒有這麼一遭。

    確實有這麼一遭,歷史上彈劾董份的是如今巡按江西的耿定向,同樣也是徐階門下,從這個角度來看,徐階早就將嚴黨科場舞弊一事握在手心,只在等待時機。

    錢淵更沒想到的是,自己到三月底還沒動身,要不是這場科場舞弊案,說不定都要拖到下半年了。

    親自將很久沒有用過的苗刀懸掛在腰間,錢淵有些出神,南下三年,有出生入死,有力挽狂瀾,有並肩而戰,有縱酒高歌,亦有滿臉淚痕、傷心欲絕……

    一個個鮮活的面孔在腦海中逐一閃過,有活的,有死的,有殘的,有離開的,有留下的……

    錢淵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無論如何,自己做到了……至少做到了一半。

    接下來,自己將用自己的餘生去維護這一切,讓這小小萌芽儘快茁壯起來。

    孤零零一個人的努力,能夠讓這個時代發生一點點的偏移,至於能走到什麼高度,需要之後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的努力。

    錢淵不知道自己究竟改變了多少,但他相信,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起點位置一點點的偏移,能夠影響很久很久的未來,至少,至少不會比原時空更差。

    “怎麼又掛起這柄苗刀了?”在外面指揮丫鬟收拾東西的小七走進書房,“上次侯濤山一戰後,不是說刀身裂開了嗎?”

    錢淵握住刀柄微微用力抽出刀身,再無昔日鋒芒,鎮海臨近甬江,又在出海口,潮氣頗重,使刀身暗啞無光。

    “就要走了……”錢淵突然笑道:“放到後世,浙江巡按錢淵親佩苗刀,應該也能賣不少錢吧?”

    小七嗤之以鼻,“就這破爛能賣幾個錢,倒是那柄劍品相好呢。”

    錢淵順着妻子的視線看見牆上掛着那柄寶劍,笑道:“那是裕王所贈……嘿嘿,史書上說裕王登基後纏綿後宮,朝政盡皆託付外朝……龍生龍鳳生鳳啊。”

    徐渭信裏已經說得清清楚楚,高拱頗有忌憚之心,寧可接納張居正,也要將隨園排斥在外……高拱下一步就是禮部尚書,然後入閣,如此忌憚,無非就是裕王對錢淵的信重,而這柄劍就是明證。

    “包起來吧。”錢淵從牆上取出一柄比苗刀更破的長劍,“也包起來,都帶回京中。”

    小七記得這柄劍,曾經掛在隨園書房內,被丈夫視若珍寶,她曾不止一兩次看見丈夫站在牆邊,久久凝視這柄破爛長劍,甚至眼中淚光盈盈。

    尋了塊絲綢將兩柄劍包起來,小七隨口問:“這次回京,對那邊什麼態度?”

    “畢竟是你孃家,要給他們留點面子?”

    小七沒好氣道:“問這話,證明你就不想給他們留面子……隨便你吧,反正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錢淵噗嗤一笑,糾正道:“應該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叔父去年末來信,還問起徐氏這三年可有詩篇傳世……”

    小七氣得一腳踢過去,“扯謊扯得……都你的事!”

    “好好好,反正有文長在,大不了讓他代筆。”錢淵受了一腳,摟過小七,“這次回京,只怕十年八年難回東南,要帶什麼都帶齊了。”

    “其他的還好說,可惜以後再也喫不到新鮮的當季水果了。”小七靠在錢淵肩頭,“再過個把月,桃子就熟了……”

    “然後是楊梅、西瓜、葡萄……”錢淵哼了聲,“正好,回京後再也沒榴蓮吃了,那味兒……嘖嘖!”

    “你懂什麼,榴蓮營養價值最高!”

    “我看你就是嘴饞!”錢淵低頭吻了口,“還沒動靜?”

    “怎麼?急了?”

    “我不急,才滿十八歲呢。”

    小七無奈的嘆了口氣,“但你媽急啊,你叔母年前來信,話裏話外還在問這事……”

    “實話實說,比起要個孩子,我更希望你平平安安。”錢淵小聲說:“知道前世相親那麼多次爲什麼不成嗎?”

    小七瞪大眼睛,“難道不是你留戀花叢?”

    “扯淡,我是那種人嗎?”

    “當然是,高中同學聚會,對你一致的評價是,花貨!”

    “我不是,我沒有,我冤枉!”錢淵有點無奈,“不想要孩子。”

    “丁克?”

    “嗯。”錢淵笑嘻嘻道:“在如今這個時代,丁克估摸着難,一個就好,不論男女。”

    小七手肘撞了撞丈夫的肋間,翻了個白眼道:“你叔父還指望過繼個侄孫呢……你叔母信中說了,如今青浦錢氏滿打滿算也就兩個男丁……”

    錢淵歪着腦袋想了想,“要不以後讓兒子三妻四妾,生七八十個?”

    “我看是你想三妻四妾!”

    “又冤枉我……”錢淵求饒道:“昨兒王家姐姐來,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留,她揍戚繼光就算了,這次差點連我也揍!”

    “戚繼光那是活該,王家姐姐心裏有數,哪裏敢揍你?”小七掙開丈夫的懷抱,“好了,知道你還有事,去忙吧。”

    頓了下,小七又補充道:“京中的事不用顧忌我,你說過,歷史上的徐階父子結局算不上好,我想……至少應該比原時空要好。”

    錢淵不在說什麼了,攤開雙手,由小七親自整理衣着,轉身手扶刀柄,大步出府,梁生早在外間等候。

    錢淵翻身上馬,在數十護衛的環繞中,趨馬出城,往位於鎮海、定海之間的長山鎮方向駛去。

    長山鎮外的軍營,號角連連,營門大開,身着鎧甲的將領按名位排列出迎,今日來此相聚的都是錢淵的鐵桿。

    寧紹臺參將盧斌爲首,其後是升任浙東參將的侯繼高,遊擊將軍楊文,三人麾下多有錢家護衛出身的把總、正副隊長,更多有這兩年隨錢淵在嘉興、紹興兩府數度大捷得以升遷的中層將校。

    戚繼美遠在江西,但錢淵並不擔心,其麾下六個把總,一半都是錢家護衛出身,戚繼光得信後親自使其妻王氏攜堂弟戚繼明趕來。

    “拜見龍泉公。”

    “拜見龍泉公!”

    盧斌爲首單膝跪下,身後衆將紛紛跪倒,他們心悅誠服的跪在這兒,他們是最清楚這三年內錢淵做過什麼的那些人。

    不避斧鉞親身上陣,殺戮決斷賞罰均明,手裹傷患得全軍之心,竭盡全力使大軍無後顧之憂。

    這三年內,沒有一個士卒糧餉短缺,賞銀無着。

    這三年內,幾乎每一場值得稱頌的戰事都在面前這個人的手中繪製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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