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九百一十章 心真髒
    這一年是隆慶元年。

    混亂的嘉靖一朝終於結束了,朝中似乎平靜下來,但這只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隆慶帝尚未下旨開始京察,京中暫且保持着風平浪靜的態勢,而這場暴風雨卻是在遠在千里之外的浙江開始醞釀。

    王本固將昨日收到的信件又細細的看了遍,才小心的收起來放好,在心裏琢磨了會兒,從那次試探到現在已經一個月過去了,原本還想着再等等,但師相似乎不想等的太久。

    也罷,終究是有理由去搶班奪權的,而且董一奎也算配合,而且就算不成,也決計吃不了虧。

    王本固思慮良久後招手叫來下人,“來了嗎?”

    “正在偏廳飲茶。”下人從袖子裏取出禮單呈上,“送來兩個箱子。”

    王本固嗤笑一聲,“難道真以爲本官貪財?”

    跟了王本固十多年的下人陪笑着將禮單放在書桌上,心裏卻隱隱知道主人是什麼打算……海貿利潤豐厚,就拿這點邊角料來打發本官?

    偏廳裏,看到王本固進來,董一奎立即起身行禮,“子民兄。”

    “天宿來了,坐吧。”王本固看了眼茶盞,笑道:“今年的明前龍井還沒到時候,不過也快了,到時候給天宿留點。”

    “粗人一個,只知牛飲而已,不敢暴殄天物。”董一奎不動聲色的輕聲問:“到時候了?”

    “一葉知秋啊。”王本固輕笑點頭,“昨日接到京中來信。”

    整個浙江官場都知道,明前龍井在很多時候都代表了一個人,每年的明前龍井,相當一部分都會送入京中隨園。

    最早是趙文華,之後是胡宗憲,再之後還有譚綸,即使是去年侯汝諒接任浙江巡撫,也沒缺了錢淵的那份明前龍井。

    寒暄片刻後,董一奎細細聽着王本固的講述,沉思良久苦笑道:“如此單刀直入?”

    “便是如此單刀直入。”王本固點頭道:“且爲天宿分說詳情。”

    “子民兄請說。”董一奎眉頭皺起。

    “若前任巡按宣府的御史主責錢糧配給,繼任者主責何事?”

    “自然依舊主責錢糧配給。”董一奎覺得莫名其妙。

    “便是因此,才能單刀直入。”

    王本固細細講述後,董一奎才明白過來。

    巡按一職非立國之初就常設,一般是爲了某件事纔會臨時設置,到如今除了個別的如巡鹽御史之外,一般的巡按地方的御史的權責範圍都是接任上一任御史。

    巡按代天子巡狩,所按籓服大臣、府州縣官諸考察,舉劾尤專,大事奏裁,小事立斷,存恤孤老,巡視倉庫,查算錢糧,勉勵學校,表揚善類,翦除豪蠹,政事得失,軍民利病,皆得直言無避。

    說的簡單一點,御史能管的範圍太廣了,前任御史得罪人的地方,繼任者是不會去觸碰的,但如果是前任御史做得好的地方,繼任者都會發揚光大。

    時間一長,御史的權責範圍就會有所固定,特別是如開海禁通商這種本朝未有之制。

    而嘉靖三十六年,招撫汪直,於鎮海設市通商,其中有兩個關鍵點,其一是收取稅銀,這是由鎮海縣衙、寧波府衙負責的,其二是發放通關文書,這是由寧波府衙發放的……但實際上,發放通關文書的權力一直掌握在錢淵這個浙江巡按的手中。

    當然了,錢淵當時沒想的太遠,爲了給那八家海商挖坑下套,爲了剿殺那些走私海商,他纔始終將發放通關文書的權力握在手中。

    當時寧波知府唐順之每次發放文書之前,錢淵都要過一遍,將那八家海商踢出局,呃,可能還要添上幾家掩人耳目。

    錢淵回京後,繼任的浙江巡按龐尚鵬是張居正的人,頻頻巡視寧波,始終不涉通商事,但是,發放通關文書的權力,名義上是握在龐尚鵬手中的……只是實際操作上由寧波知府唐順之負責。

    畢竟到目前爲止,雖然全天下都知道海貿獲利頗豐,知道稅銀能解朝中用度不足,但隆慶帝還沒有正式下令解除海禁,相關的機構都沒設立,只以當地府衙、縣衙兼管,只在戶部設立寧波清吏司而已。

    所以,王本固至少從明面上,從官場規矩上,是可以搶走發放通關文書之權的。

    至少在官場上,唐順之孫鋌沒有足夠的藉口迴避,頂多是扯皮。

    董一奎可沒那麼好忽悠,立即有了異議,“話是如此說,但如若唐荊川不肯交權,硬頂着……”

    “未必會硬頂。”王本固胸有成竹,問道:“以天宿觀之,唐荊川何許人也?”

    “世間大儒,文武雙全,又品行高潔,隨園在東南最重要的人物。”

    “哈哈哈,前幾句都對,但最後一句……”王本固搖頭笑道:“世人視唐荊川爲隨園中人,但實則其非錢展才嫡系。”

    “嘉靖三十五年,隨園初建,盡皆當年新科進士,後有貪圖幸近官員攀附,如戶部侍郎黃懋官,刑部侍郎潘晟,南京國子監祭酒高儀,但在東南,算得上隨園一員的只有三個人。”

    “誰?”

    “福建巡撫吳百朋,鎮海知縣孫文和,寧海知縣趙大河。”王本固輕拍桌面,“此事天宿無需相疑,本官作保,唐荊川絕非隨園一員。”

    董一奎半信半疑,唐荊川在東南好大名聲,當年錢展才設市通商,實際操作大都是唐荊川,居然不是隨園一員?

    王本固還真沒說錯,唐順之這老頭當年是半主動半被逼着出山主持通商事,雖然對錢淵頗多讚譽,但的確算不上隨園一員。

    至少除了東南通商之外,唐順之在政治派別上是不站在隨園這一邊的,這一點和潘晟、黃懋官、高儀等人有着本質的區別。

    看董一奎還在猶疑,王本固又補充道:“京中消息,高新鄭已然入閣,內閣中師相與高新鄭相安無事,至少東南一事配合默契……內閣如何能容忍東南通商事握於隨園手中?”

    “從去年宋儀望、梅守德、盧斌等人陸續被調出浙江後,隨園勢力大衰,其原在東南的跋扈也漸漸衰減。”

    停頓了下,王本固才接着說:“一個月前縱火一案,以此試探,天宿強硬不退,最終鄭若曾只能忍氣吞聲……這也符合京中隨園現狀。”

    “噢噢噢,原來那次子民兄是爲了試探鎮海態度?”董一奎看似恍然大悟的表情,心裏卻在暗罵。

    都一個月了,董一奎早就打聽清楚弟弟董一元爲什麼和食園郭遠發生衝突,除去海瑞那個腦殼瓦特了的將案犯送入食園關押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王本固輕描淡寫的挑撥離間。

    挑撥離間的目的在於試探鎮海那邊的態度有多堅決……這些文官,心真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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