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 第九百四十五章 正是時候
    久久的坐在書桌邊,錢淵久久的凝視着桌上那張紙,突然輕笑一聲,如果聶豹還在,只怕也要問一問,忠耶?奸耶?

    和唐順之相比,聶豹多了一份忍讓,但也同時多了一份果決。

    如果是聶豹掌控通商事,只怕自己如今在東南已經根基不存,如若是聶豹臨終,只怕會行霹靂手段。

    錢淵又想起鄭若曾的來信中提到,唐順之遺命,其子唐鶴徵不入隨園。

    唐順之這是怕兒子被拐走?

    被拐到歪路上去?

    是怕唐家的聲名被連累嗎?

    耳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錢淵沒有轉頭去看,這是後院書房,能進來的除了自己只有妻子。

    “在這兒發什麼呆呢?”小七腳步歡快,趴在丈夫的肩頭上。

    雖然已嫁爲人婦,已經生兒育女,甚至前世是個三十好幾的老姑娘,但小七一派天真爛漫的做派……爲此錢淵時常嘲笑她裝嫩。

    “今兒多哥兒乖不乖?”錢淵勉強笑着說:“以後少去那邊,省的哭哭啼啼,像個女孩子似的。”

    “還說呢,那邊一個堂姑,一個堂哥,都大了好幾歲,居然欺負多哥兒。”小七嘟着臉,“等六七歲的時候,讓……呃,讓他開始習武!”

    “好啊,強身健體,支持你。”錢淵隨口附和着。

    前些天大嫂黃氏找上門來,要錢淵給堂侄請個老師開始啓蒙,才六歲呢……放在前世還沒上小學,如果在農村還在玩泥巴。

    錢淵有點可憐侄兒,勸了幾句……黃氏立馬換了副臉色,等小七插嘴說了句習武,黃氏更是拉下臉。

    沒辦法,這個時代始終秉持着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忠耶?奸耶?”小七好奇的看着那張紙,“誰寫的?比你的字還醜。”

    錢淵忍不住笑出聲來,自個兒用鵝毛筆寫字,以至於被批駁爲蒙童塗鴉……如今京中還流傳他因爲書法醜陋纔不能回翰林院的流言。

    “別人在問我……是忠是奸……”

    錢淵微微偏頭摩挲着妻子的臉頰,似乎是想抱團取暖,不遠處的大廳內,有和自己是生死之交的徐渭,有和自己是姻親的林烴、陸樹德,有和自己“投契交好”的吳兌、孫鑨、楊銓、諸大綬……

    但面對這張紙,似乎只有同爲穿越者的妻子能給自己帶來一絲暖意。

    “嘿嘿,嘿嘿。”錢淵的低低笑聲響起,“身爲生員,堅守城池,幾度擊倭,面對先帝親詢,無一句虛言狡飾,南下擊倭,設市通商,解朝中用度之窘……”

    “當年地震,我負先帝逃出大殿……”

    “先帝駕崩,我親率護衛,護送陛下入西苑繼承大寶……”

    “天下何人不知我錢展才之忠?”

    “不料,居然有人來信相詢,忠耶?奸耶?”

    小七嘻嘻一笑,“叔父經常說你擅媚上……”

    “那你說,我是忠是奸?”

    “那還用說,當然是奸!”小七撇嘴道:“畢竟都是從那兒來的,誰能對皇帝老兒忠心?”

    “前世就算是鐵飯碗,也說不上忠心。”

    “說到底,三觀不合啊!”

    “朝中上上下下幾百幾千個官兒,論忠心,你一定是倒數第一!”

    錢淵側頭吻了下妻子的臉頰,笑道:“但出去問問,即使徐華亭、高新鄭、李時言甚至九泉下的嚴分宜、嚴東樓,他們會斥我錢展才媚上貪權,心思叵測,手段陰狠,卻絕不會懷疑我對大明,對陛下的忠心。”

    小七一時無語,哼了聲才說:“你離職下海後真的是去經商的?”

    “什麼意思?”

    “感覺你更可能是去橫店混的。”小七忍不住笑,“還記得前年咱們回京,在運河上,你每天都要彩排……”

    從第一次被召入京中西苑覲見,錢淵每次都會做相當長時間的準備工作,甚至會一次又一次的彩排……

    錢淵也忍不住笑了,“沒辦法,論疑心病之重,論難侍候,縱觀華夏數千年這麼多帝王,嘉靖帝名列前茅。”

    “居然能看得出來你不是個忠臣……到底是誰啊?”

    “唐順之。”錢淵眼中夾雜着複雜的情緒。

    每一次覲見都全心全意……至少看起來是這樣,即使有私心也坦坦蕩蕩,錢淵的表演贏得了兩任帝王的寵信。

    這也是引起唐順之疑心的地方,你錢展才本可以憑此一躍,如果再以東南通商事爲籌碼交易,三十歲前可入六部,說不定能成爲史上最年輕的閣老……但你爲什麼執着於東南通商事不放手?

    安靜了會兒後,小七低聲問:“要緊嗎?”

    “不要緊。”錢淵微微垂頭,“九日前,荊川公已然駕鶴西去。”

    在臨海、鎮海的那幾年內,唐順之出入錢宅並不避諱,又和譚綸交好,所以和譚氏、小七都算熟悉。

    “記得他是常州武進人,以後南下倒是能路過去拜祭,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外放……”小七嘀嘀咕咕,她是不願意長居京城的,眼看着東南又快瓜果飄香了。

    “武進設衣冠冢,墳墓設在了侯濤山。”錢淵淡然一笑,“想在九泉之下看着,那就讓他看着,看着吧。”

    小七歪着頭打量着丈夫眉宇間的一絲鬱意,“記得你說過,很佩服他……”

    “在這個和我三觀不合的時代中,能得到我敬佩的人不多,唐順之就是一個。”

    錢淵緩緩的將那張紙疊好裝進信封,“雖然他也有着時代的侷限性,但他是這個時代少有願意張開眼睛看世界的人傑。”

    “但對我來,對這片土地來說……”

    “他死的正是時候。”

    早一點,寧波必然生亂,即使錢淵在東南根基深厚,但手中也挑不出能頂替唐順之的人選。

    遲一點,唐順之對錢淵已起疑心,接下來的佈局很可能會受到唐順之的約束甚至阻攔。

    這封信中除了這個小小信封之後,另有一張信紙,主要的內容只有兩點,其一大力緝私,其二舉薦海瑞出任寧波推官。

    錢淵猶豫了會兒,將小信封收到密處,將另一張信紙收到袖中……海瑞會是唐順之的後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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