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一千一十一章 戴罪立功
    其實不是十之八九,而是百分百……只不過不是追回來,那支船隊壓根就沒出海。

    董傳策鬆了口氣,苦笑道:“都已經四五年了,不料倭患再起。”

    “而且還是汪直復叛,只怕滿朝彈劾錢展才。”吳振是嘉靖三十五年進士,對那位同年是久仰大名了,不禁有些幸災樂禍。

    “活該!”徐瑛不屑道:“要不是父親提拔,姓錢的一名不值,成了氣候卻化身白眼狼……”

    “還有張居正那廝……”

    周天瑞和吳振在一旁附和,盧斌一直沉默不語。

    而董傳策也沒摻和進去,他資歷深,常年在京中任職,當年因爲出身松江也曾出入隨園,很清楚錢淵雖然是徐階的孫女婿,但升遷從來和徐階無關。

    盧斌的手悄悄的縮進袖子裏,摸了摸藏在裏面的那封信,那是父親昨日急行趕來陶宅鎮帶來的。

    錢淵來信,盧斌對此並不意外,他知道父親和錢淵定期通信,應該是提到自己欲辭官歸鄉。

    但讓盧斌意外的是,錢淵信裏對此不落一字,滿篇的寒暄客套話,只在最後提到了一件舊事。

    嘉靖三十二年,嘉定大戰,深夜盧斌率軍出城繞行突襲倭寇側翼,因提前發動和城內配合不當而陷入苦戰,錢淵提起當時他和鄭若曾都斥盧斌爲莽張飛。

    信中錢淵卻提到,經多年戰事,莽張飛不再,倒是能做豹子頭。

    盧鏜雖是武將,但自幼熟讀史書,又歷經宦海沉浮,光是下獄加起來就有六七年,很快看懂了這句話。

    豹子頭林沖在《水滸傳》中篇幅不小,但能符合如今盧斌的只有一件事,投名狀。

    交了投名狀,才能上梁山。

    同樣,交了投名狀,你盧斌才能回隨園,至於你是不是辭官歸鄉,那就無所謂了。

    盧鏜認得送信到處州府的人,錢家護衛頭領之一的周澤,幾句話一試探,盧鏜知道自己猜的沒錯,立即啓程趕到了松江陶宅鎮。

    讀完這封信,而更瞭解錢淵的盧斌讀懂了父親沒讀懂的言外之意。

    錢淵是在說,你盧斌背棄隨園投入徐階門下,本就是背信棄義之舉,我錢淵大度不和你計較,但如今東南大亂在即,你盧斌如若不交這幅投名狀,就不要怪我下手太狠了。

    盧斌沒有其他的選擇,如果想一心靠着徐階,就不會起辭官歸鄉之心了。

    這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嘈雜聲,有親兵進帳稟報,“少爺,百餘騎從西面而來。”

    周天瑞有些緊張,“難道是倭寇?”

    “不會是倭寇。”董邦政搖頭道:“若是倭寇,理應從東面、南邊而來,而且什麼倭寇能聚集百餘騎?”

    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盧斌身上,而徐瑛不管這些,只問:“船隊到底能不能追回來?”

    “能。”盧斌長身而起,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而且,已經追回來了。”

    “已經追回來了?”董邦政喃喃重複了一遍,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但就在這時候,外間的嘈雜聲猛地拔高,陣陣高呼聲在營地中響起。

    董邦政趕上幾步,猛地拉開門簾。

    視線的盡頭處,原本緊閉的營地大門已然打開,或揹負長刀,或手持長槍的騎兵正趨馬在營外分列兩排,中間一騎手持馬鞭,勒馬直入大營,轉頭四顧,氣勢凜然。

    周天瑞、吳振、徐瑛都跟着走出帳篷,疑惑的遠遠眺望,實在有點遠,看不清楚來人是誰。

    但很快,他們都知道了。

    隨着那匹馬緩緩向前,營地各處涌來的將校如風中弱草紛紛拜倒,口中高呼。

    那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響,最終彙集成一句話。

    “拜見龍泉公!”

    “拜見龍泉公!”

    雙腿微微用力,胯下健駒低嘶一聲加快了腳步,頗有風霜之色的錢淵出現在數人面前,身形依舊挺拔,雙目如電,眼神中頗有冷意。

    百餘騎兵未入營,數千大軍即俯首帖耳,一人獨騎入營直至中軍帳前,高頭大馬,一言不發,氣勢逼人。

    周天瑞和吳振都不自居的往後退了一步,董邦政面色鐵青的仰頭盯着錢淵,片刻後視線下移落在對方的腰間,那是一柄狹長的武器。

    董邦政知道,那是錢淵在東南屢屢敗倭,據說砍下不下百餘倭寇首級的苗刀。

    門簾再次被掀開,面無表情的盧斌大步走出,單膝跪在馬前,“下官盧斌,拜見龍泉公。”

    董邦政悄然退到一旁,他是個聰明人,之前已經有所猜測。

    周天瑞和吳振對視一眼都垂下頭,這兩人在京中熬了那麼多年,都知道面前這位青年的手段。

    唯有徐瑛尖聲叱罵,“盧斌你好大狗膽!”

    “不過門下走狗,也敢背主!”

    “我要你處州盧家滿門……”

    一旁單膝跪地是軍中將校無不憤慨,軍帳邊的盧家親兵睚眥欲裂,這些年來,東南敗倭,武將的地位漸漸提高,雖然遠不能和文官相提並論,但在民間卻頗受禮遇,更別說盧斌這等戰功累累的武將。

    最後句話尚未說完,面色如霜的錢淵雙腿用力,高頭大馬一聲嘶鳴,一雙前腿高高擡起,錢淵身隨馬動,操起苗刀當頭砸下。

    一聲鈍響,尚未出鞘的刀身正正砸在徐瑛的臉上,只聽得一聲慘呼後,鮮血直流。

    董邦政悄無聲息的又退了幾步,半個身子藏在中軍帳的側面,他記得很清楚,自己當年受徐階指使,彈劾嚴嵩父子的同時將隨園也帶了進去……說起來自己和錢淵也是有仇的。

    吳振垂着頭不吭聲,他和錢淵是同年,曾親眼目睹這廝兩度痛毆鄒應龍。

    周天瑞強忍着心中不安,笑着上前兩步,“錢大人……”

    錢淵收回苗刀,漠然的看着周天瑞,對方的話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你去年是刑部郎中。”

    “國子監出身,是趙貞吉的學生。”

    周天瑞不知所措,他的確出身國子監,考了好幾科才中進士,早年是趙貞吉的學生,去年也是得趙貞吉舉薦升任刑部郎中。

    “趙大洲,國賊也。”

    “錢大人……”

    錢淵懶得理會,視線落在一直單膝跪地沒有絲毫動彈的盧斌身上。

    “若你尚在浙江,此番未必會引得東南大亂。”

    “罪莫大焉,本該彈劾,入獄定罪。”

    “但眼前諸事尚未平定,許你戴罪立功。”

    盧斌雙手高舉過頭,拱手道:“謝龍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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