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一千三十四章 人犯
    不管史書如何去評價海瑞,但不得不承認,不管是爲了留名青史還是真正的大公無私,這個出身瓊州的舉人是歷史上不多的,設身處地爲民衆謀取利益的官員。

    與其冤屈小民,寧願冤屈鄉宦。

    海瑞算不上公正,但在這個時代,小民和鄉宦之間有公平嗎?

    不夠公正,但卻憫民。

    錢淵對海瑞的觀感很大程度上受史書的影響,對其的態度說不上好壞,但對於憫民這一點,卻很是贊同。

    抵達鎮海雖然才一兩日,但錢銳對海瑞的觀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這位不僅僅只是海筆架,只爲小民做主,做實事也很有一手。

    不說率武卒清理城內,單是之前三四個月內各種事務,海瑞上手快,做事穩妥,細緻入微,很得胡應嘉、孫鋌好評。

    事實上,海瑞在原時空中,隆慶年間出任蘇松巡撫,主持黃浦入海工程,史書評價:“布袍緩帶,冒雨衝風,往來於荒村野水之間,親給錢糧,不扣一釐,隨官人役亦未嘗橫索一錢。”

    從這方面來看,海瑞是很有強的實幹能力的,並不是沽名釣譽之輩。

    從錢塘知縣升任寧波推官,海瑞在唐順之的提點下只去管城內治安,貨船抽檢,貨物估值等等失誤,刻意的沒有去管刑獄事,但年初的縱火案是壓在他心底的一塊巨石。

    滔滔不絕的申訴響徹廳內,海瑞瞠目怒斥,雖然公生明廉生威,但幾個月前的董一奎沒有什麼壓力,而今日的董一奎不敢反駁,汗如雨下。

    沒辦法,這時候的海瑞背後有人撐腰啊,雖然海瑞和錢淵都心知肚明,得唐順之舉薦的海瑞其實並不是錢淵的人,但董一奎看得見這兩日錢淵對海瑞的信重。

    但海瑞也拿不出什麼真正的證據,話語中看似鐵板釘釘,但從本質上都是推測……雖然大家都知道實情究竟如何。

    台州知府方逢時忍不住插嘴道:“斷案豈能憑虛指揣測?”

    沒等海瑞發怒,錢淵笑道:“的確如此,不能靠虛指揣測,當有真憑實據。”

    “剛峯兄,縱火案人犯幾人?”

    “十二人。”

    “再加上酒樓掌櫃張富貴失蹤,董總兵理應交出十三人犯。”

    “人犯並非主謀……”

    “剛峯兄,凡事不可苛求。”錢淵笑吟吟道:“董總兵可願交出十三人犯?”

    董一奎支支吾吾,和百倍首級相祭比起來,十三顆頭顱自然要便宜多了,但如果能不死人……董家已經計劃遷居東南,如今東南算不上穩當,但無論在東南還是在西北,身邊這些親兵是董家的底牌。

    更何況,那些人犯中,還有自己的小舅子呢。

    “本官向來不爲人所難。”錢淵哈哈一笑,手指門外,“進來。”

    一位身着軟甲的青年將領大步入內,“末將李超拜見龍泉公。”

    李超,溫州人,上虞大捷之後,譚綸入溫州追剿倭寇時提拔的將領,後隨戚繼美入閩贛,戰功累累,積功升任浙江遊擊,駐守溫州。

    因爲兩年前盧斌轉任吳淞總兵,葛浩、張元勳兩部北調防禦寧海,以至於錢淵在事發地太平縣附近沒有得力人手,才讓李超臨時接手,也是他救出了譚七指,並護送到鎮海。

    擡進來的擔架上,譚七指臉色慘白,雖然衣衫齊整,但顯然還負傷頗重,濃重的喘息聲讓一旁的方逢時坐立不安……他現在後悔自己剛纔插什麼嘴,誰說定案非要真憑實據的?

    “這位就是譚隆吧?”侯汝諒起身近前,“方知府,王子民彈劾其率倭寇侵襲太平縣?”

    “絕無此事。”方逢時擦了把額頭的汗珠,錢淵昨日才抵達鎮海,但什麼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侯汝諒都起身了,胡應嘉、董一奎也起身做做樣子,只有錢淵還坐在那,目光冷峻,暗暗咬牙。

    二舅是什麼性子的人?

    不願入仕,隨意散漫,縱酒高歌,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遠至海外,和父兄不同,如果不是爲了我,他本可以在徐海授首後就飄然離去……

    即使如此,他也已經丟了三根手指……

    “想必諸位都在想,爲何錢某如此迅速南下,而且加兵部侍郎銜巡視東南海疆。”

    “王子民此僚倒是有些謀略,五月二十八日,以譚七指侵擾台州府太平縣而彈劾靖海伯汪直復叛的奏摺已然入京。”

    “當日,錢某於大理寺、刑部手中搶出了靖海伯世子,後入西苑覲見。”

    “當夜,陛下密旨,許錢某以兵部侍郎銜巡視東南海疆。”

    “爲什麼?”

    “原因很簡單。”

    “譚七指絕無可能淪爲倭寇。”

    擔架上的譚七指有些緊張,這小子不會將自己的身份丟出來吧,宜黃譚氏絕無從賊者!

    在衆人疑惑的視線中,錢淵緩緩起身,“嘉靖三十五年,錢某南下之前拜會尚在潛邸時的陛下,許諾爲皇家組建船隊,充實內承運庫。”

    “什麼?!”胡應嘉尖銳的聲音猛地響起。

    侯汝諒、董一奎、方逢時無不神色大變,眼神渙散。

    譚七指最早是徐海部將,後投靠汪直,單獨領一支船隊,常出海販貨,這些並不是祕密,而汪直麾下,類似的獨立船隊相當的多,譚七指並不顯眼。

    但誰想得到,譚七指這支船隊是專供皇家內承運庫的呢。

    侯汝諒以手加額,慶幸自己涉入不深,難怪錢淵會神兵天降的突然出現在鎮海,從王本固奏摺入京開始,錢淵就知道譚七指絕不會淪爲倭寇,以此說動陛下,才能以兵部侍郎銜巡視海疆。

    能單獨領皇家船隊,這種大有前途的工作……譚七指怎麼可能放棄,領着手下上岸去搶那三瓜兩棗?

    這件事其實知道的人並不算太少,汪直、徐碧溪、毛海峯、錢銳、錢鴻都知道,但錢淵北上之後,這件事漸漸被人淡忘,而汪直在隱隱探知錢銳身份之後,更是不管不顧,只讓譚七指和錢銳對接。

    侯汝諒在心裏想,自己要不找個機會調任吧,當年履新,錢淵三板斧下來,自己就差點撐不住,之後寧紹臺三府的知府全數調換,自己覺得隨園在東南勢力略略減退,但誰想得到,錢淵居然埋下這種暗棋。

    最讓侯汝諒浮想聯翩的是,這種暗棋還有多少?

    這次將王本固坑了個很可能再也爬不起來的大跟斗,下一個會是誰?

    難怪有人評價錢龍泉人如其名,心思如淵。

    寂靜中,胡應嘉擡頭繞有深意的看了眼錢淵,好吧,這位同年的手段……真是處處下棋啊。

    統領皇家船隊的人選絕不會隨意挑選,胡應嘉能肯定,這位譚七指是錢淵的人,難怪傳聞就是此人砍下徐海頭顱。

    錢淵手摁桌案,身子微微前傾,盯着如墜冰窟的董一奎,“記得是令弟奉命搜捕譚隆。”

    “董總兵,可願交出十三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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