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五十章 莽張飛
    雖然遭士紳抱怨,雖然遭後輩唾棄,雖然就連老友兼連襟都隱隱疏遠了幾分,但歸有光並沒有像胡縣令、孫承恩那般躲在縣衙裏瑟瑟發抖等着命運的裁決。

    回頭看了眼,歸有光不由自主的嘟囔了聲,“那小子不會呆在東城門不過來了吧?”

    鄭若曾無語的瞥了眼,錢家子從第一天接手開始所展現出的能力讓他刮目相看,就連老友其實也很是佩服,只是嘴上不肯服軟,不然也不會用這樣的疑問語氣。

    用這樣的語氣只能說明,歸有光並不認爲錢淵會從東城門逃離嘉定城。

    在鄭若曾和歸有光的心目中,這個松江秀才是個怪物,但也是個人才,更是勇於任事兼有氣節的少年郎。

    所以,在看到身披軟甲,手持長槍的錢淵出現的時候,他們並不意外。

    呃,其實這是個美妙的誤會。

    死後方知命重。

    錢淵很惜命,但他也知道,有時候越怕死,死的越快,這一點他前世在刑警隊就很瞭解了。

    當然了,更重要的原因是,白天城外的那個孩子,讓錢淵難以忘懷。

    錢淵並不是個軟心腸的人,也理解敵我雙方,你死我活的立場,但虐殺,是一個正常現代人無法接受的,更不能被一個前刑警接受。

    前世錢淵被領導從刑警隊攆到宣傳處去喝茶,就是因爲在一次兒童綁架案中將案犯打成重傷犯了紀律。

    所以,錢淵披上軟甲,手持兵刃,他做好了準備。

    “都準備好了?”

    輕描淡寫的問話引得身旁一堆人的連聲附和,毫無疑問,雖然他沒有官身,只是個外地秀才,更是嘴上沒毛的少年郎,但從第一日之後,他纔是這座嘉定城的主心骨。

    ……

    距離嘉定城西城門數百步的地方,蕭顯摸着下巴,不時來回走上幾步,連續攻城已經五天了,如果今晚還拿不下,他準備帶着兄弟們換個地方覓食了。

    碰到個硬骨頭,砸不碎,總不能就硬着脖子吞下去吧。

    “大哥,你看!”

    寂靜的夜裏,側耳細聽,輕微的響動聲傳來,渺不可見的微弱火光在城門處一閃而過隨即熄滅。

    王家護院爬在城門口的地上,耳朵附在地面仔細聽,過了會兒纔回頭低低喊了兩聲。

    胡大是紹興人,一家都是賊胚子出身,二十二三歲的年齡已經進過三次大牢了,最後一次是五年前在寧波府衙的大牢裏,在那兒他碰到了蕭顯。

    慢慢摸到城門口,胡大興奮的舔舔嘴脣,回頭招呼同伴,“城門開了。”

    藉着月光瞄了眼一手扶着城門的接應人,胡大認識這個傢伙,這是金老大當年從金山衛帶出來的心腹……不過貌似膽子有點小,兩條腿還在瑟瑟發抖。

    透過城門洞看了眼,裏面一片漆黑,胡大不再猶豫,讓手下打出信號……老大,得手了!

    城牆上,矮身躲在牆頭下的錢淵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別急,別急,只有一次機會,別急,別急……”

    城外的蕭顯也在做同樣的事,雖然已經抽出腰刀,但他另一隻手往下摁,疑惑低聲嘟囔:“別急,別急,裏面怎麼什麼聲響都沒有……”

    不得不說,錢淵這個穿越者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樣,他並沒有什麼軍事上的天賦,考慮的也不夠周到,城門都開了居然沒有任何響動,這是不正常的。

    如果沒有意外,攻守雙方將進行一次不痛不癢的接觸,然後各安天命。

    但是,不是每個人都有着錢淵和蕭顯這樣的耐心。

    就在蕭顯猶豫間,突然一聲淒厲的尖嚎聲從身後傳來,隨之而來的是沉悶的馬蹄聲,身穿銀白色軟甲的盧斌手揚長槍出現在倭寇的側面,。

    怒吼聲,馬嘶聲,刀刃撞擊聲劃破長空,五十人組成的明軍小隊第一時間如利箭一般犀利的刺入倭寇。

    “早了,早了!”鄭若曾跳着腳在城頭山大罵,“真是豎子不足與謀!”

    剛剛知曉全盤計劃的歸有光無助的靠在牆頭,面色慘白,眼神渙散。

    做出反應的只有錢淵。

    “楊文,點火!”

    還在城門洞裏的胡大已經發現身後的騷亂,也聽見城門口處傳來的響動,就在他還沒決定是前進還是後退的時候,大片的火光突兀的出現在眼簾中。

    被威逼利誘作爲內應的盜匪連滾帶爬的衝出城門洞,拼命的向兩側跑去,胡大怒吼一聲,“撤,撤!”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二十餘匹戰馬嘶鳴着衝來,雖然因爲沒有人駕馭導致好幾匹馬或被絆倒,或轉向,但還是有十多匹戰馬衝進了城門洞。

    慘叫聲、哀嚎聲轉瞬即逝,面對重達數百斤的戰馬衝擊,又是在如此狹小的城門洞中,誰都無法避免被衝撞踩踏的命運。

    還不僅僅如此,城門口附近的建築早就被拆除,空地上出現了大量的騾子、驢馬等大型牲畜。

    雖然太倉瀕臨吳淞江水運發達,但碼頭處也是需要大量用以運輸的牲畜的。

    在大火的驅趕下,在被召集而來的車行夥計的指揮下,在噼裏啪啦的爆竹聲的恐懼下,牲畜們開始漸漸提速,沿着青石板衝向了城外。

    鄭若曾心若死灰的看着這一幕,在計劃中,是需要內應將至少幾十名倭寇引入城內才發動,幾十匹戰馬的衝擊再加上大量牲畜,到時候倭寇必定大亂,盧斌率隊再從側面出擊,如果運氣好的話就能一錘定音。

    但是沒想到,盧斌提前的發動讓一切都毀了,雖然大部分牲畜沿着預定的道路衝出城外,雖然倭寇也已經大亂,但前後順序的調換必定不能收到預定的效果。

    “真是個莽張飛!”鄭若曾狠狠的罵了句,。

    這是錢淵對盧斌的評價,很明顯,並不僅僅是嘲笑盧斌長得太黑。

    預定的計劃沒有起到什麼效果,盧斌雖然衝陣勇猛,但效果也不大,倭寇雖然大亂但已經漸漸穩住了陣腳。

    要知道這是江南,嘉定城外並不適合戰馬奔馳,這也是第一日盧斌出城沒有攜帶戰馬的原因。

    看着明軍如墜入泥潭一樣在倭寇羣中輾轉來回衝擊,鄭若曾忍不住問:“怎麼辦?”

    側頭瞥了眼鄭若曾,錢淵對這位布衣軍事家也做出了評價,這是個好謀無斷的書生,作爲幕僚很出色,但必須依附在強有力人物的身邊。

    “怎麼辦?當然是涼拌!”

    錢淵罵了句髒話,呸了一聲,操起了靠在牆上的長槍,大踏步走下城牆。

    城門下已經陷入一片混亂,鄉勇、衙役們都在舉足無措,吳捕頭正大聲嚷嚷讓人關上城門。

    “開門!”面色猙獰的錢淵將長槍搭在吳捕頭的肩膀上,“要麼死在今晚,要麼死在明日。”

    居高臨下的歸有光聽不清對話,但很快,處處可見的騷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息下來,城門再次被推開。

    在錢淵、楊文、張三、張家護院的身後,有着兩股戰戰的捕快,有着猶猶豫豫的衙役,漸漸的,鄉勇們也彙集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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