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五十四章 禮物
    要顯出嬌嫩的鮮花,往往需要綠葉的襯托。

    但綠葉並不僅僅只是襯托物,沒有它的存在,試問鮮花如何能綻放呢?

    同樣的道理,那些名垂青史或試圖名垂青史的大人物們也需要綠葉,這片土地上千百年的歷史也證明了這一點,如若沒有同心協力的人才聚攏在身邊,不管想做什麼總是很難的。

    所以,張居正纔會對錢淵另眼相看。

    在張居正看來,自己註定是要做大事的,他需要助手。

    這個道理錢淵也很懂,前有劉邦身邊的沛縣羣雄,蕭何、樊噲、曹參都是英傑,後有跟隨朱元璋的徐達、郭英這些幼年玩伴。

    就算日後那支戚家軍也逃不過這個套路,大量戚家子弟和兵樣子構成了那支軍隊的骨架。

    但錢淵沒有這樣的想法,他無意成爲別人的助手。

    不過在鄭若曾看來,被自己評價爲“世之良臣”的錢淵註定日後是要做大事的,他需要助手。

    所以,在錢淵將一切事務處理完,準備離開嘉定的時候,鄭若曾找上門來了。

    “鄭先生的意思……”錢淵的腮幫子都在一鼓一鼓,你投入我門下,以後胡宗憲怎麼辦?

    但很快,錢淵臉紅了,他太高估自己,人家可沒看上你,也是,在這個時代,讀書人沒中進士就註定無法成爲藤蔓依附的大樹,反而只能成爲依附大樹的藤蔓。

    “你說的是那個王家護院?”不過錢淵立即感興趣起來,後面七八年內東南都不會太平,有這樣一個武藝高超,還有一手好箭法的護院,是能派上大用場的。

    “逃兵?”

    “無所謂!”

    錢淵拍着胸脯保證道:“晚輩惜命的很,怕死,這輩子怕都不會去邊塞。”

    你的確惜命,但未必怕死……鄭若曾笑了笑。

    但是接下來,錢淵目瞪口呆的看着衝自己拱手行禮的王家護院,“每年八十兩銀子?”

    王家護院黝黑的臉上有幾絲紅暈,他微微低頭,“而且要預支兩年……”

    “那你拿了錢就跑……”一旁的李四忍不住看了眼楊文,“這裏可沒人攔得住你!”

    楊文翻了個白眼但也沒吭聲,自己的確打不過……

    長長的嘆息聲響起,鄭若曾神色肅穆,低聲問:“錢公子可曾聽說過當年的三邊總制曾銑?”

    “什麼!”錢淵強自壓抑心裏的震動,“就是和夏貴溪一起……”

    “不錯。”鄭若曾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哀傷,“曾公嘉靖八年進士,於嘉靖十八年巡撫山西,幾度敗俺答於塞外,後進三邊總制,在下嘉靖十七年會試落榜後遊歷邊疆與曾公結識,幸而結友。”

    “後面的用不着多說了……”鄭若曾沉默片刻後才繼續說:“結交近侍論斬,妻兒流放二千里,參將李珍冤死獄中,首輔夏貴溪遭棄市。”

    錢淵親自提壺斟茶,小心翼翼的問:“之後呢?”

    “袁公本爲百年計,晁錯翻罹七國危。”鄭若曾已是淚光連連,“天下聞而冤之,何人不知曾公之冤!”

    錢淵也嘆息一聲,這件事的始末他前世就曾在書上看到過,這一世也曾聽人提起過。

    曾銑原是浙江台州人,後落戶南直隸揚州,所以浙江和南直隸的士子都對曾銑很熟悉,他們有着一致的認知,夏貴溪那不好說,和嚴嵩鬥來鬥去,几上幾下,但毫無疑問,曾銑是被冤殺的。

    事實上,曾銑被冤殺後,邊塞陷入一片混亂,沒了對手的俺答才製造了那次令嘉靖丟盡了臉的“庚戌之亂”。

    錢淵的視線落到面無表情的王家護院身上,這個人和曾銑有何淵源?

    “曾公被斬,妻兒流放漢中,幸有舊屬王環護送。”鄭若曾輕聲解釋道:“一路上此人白日護送,夜宿曠野,千里不懈,後定居漢中爲護衛,曾公可謂識人。”

    “小人王三,當年是大人身邊親衛,後逃至太倉,當年曾家被抄,家無餘財。”

    “但如今老夫人和幾位少爺日子過得極苦,王兄也難以爲繼。”王家護院單膝跪地,“小人願將此身交付公子,只願……”

    “不用說了。”錢淵俯身用力拽着胳膊想把對方拉起來,“此事錢某一力承當!”

    雖然當年曾銑是遭嚴嵩陷害而被冤殺,更是嘉靖皇帝御筆欽點,但錢淵不認爲自己相助曾家妻兒會遭到報復。

    當年嚴嵩動手的目標主要是針對夏言,而嘉靖皇帝如今應該只顧着修道煉丹,前些日子幸時還提起過,皇帝已經好些年沒問起那句話了……“楊用修尚在否?”

    用理智去判斷,錢淵知道這是一次風險不大,但日後很可能成爲自己資歷,美化自己人格的美談。

    但定下心神的錢淵心裏有複雜的感觸,他知道,在一口應下之前,自己並沒有用理智去判斷這次交易是否有利,風險有多大……

    似乎那句“一力承當”是自己脫口而出。

    錢淵苦笑着在心裏嘲諷自己,前世下海十餘年,本以爲那點年輕時的熱血已悄然泯滅,但沒想到只是藏在內心最深處。

    不自覺的摸了摸胸膛處,錢淵轉身道:“曾公可爲識士,託付得人,王環千里護送可稱義士,你心念舊主亦可稱義,以後你就改名爲王義吧。”

    “是。”王義低頭應是。

    “回松江後,我會託付去北邊的商隊將銀兩帶給曾老夫人。”錢淵轉頭交代,“好了,嘉定事畢,明日啓程,我們回家。”

    胡知縣已經掛冠歸鄉,蘇州知府下令張縣丞代理縣令之職,戰後各種事務錢淵已經處理的差不多,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八月中旬,錢淵一行人隨孫承恩啓程歸鄉,西城門口外相送的人絡繹不絕。

    原本孫克弘還以爲是爲父親送行的,但越看越不對,除了縣丞、典吏、士紳之外,那些衙役捕快,還有臉熟的鄉勇,甚至原本因爲房屋被強拆的百姓都來了。

    錢淵看看楊文、張三等人手捧着各式各樣的贈禮,回首望去,心裏感慨不已,最終什麼都沒說,只長揖行禮。

    人羣中的鄭若曾眯着眼盯着這個少年郎,在心裏揣測對方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登上舞臺。

    視線在空中交錯,鄭若曾衝着王義微微點頭示意,不久前得到王環消息的王義準備在倭寇被剿滅之後趕赴漢中,是他勸其留下並投入錢淵門下。

    這是鄭若曾送給錢淵的一份禮物,雖然沒有出仕,但他對朝政有着自己的認知,無論如何,今上已在位三十多年,而嚴嵩已經老邁不堪,想必曾公雪冤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到那時候,至今憤恨不已的王義能了卻心願,應該已經登上舞臺的錢家子更會得到莫大的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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