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六十一章 松江必無恙
    雖然朝野上下都一致認爲陸樹聲出身傳承千年的華亭陸氏,但實際上陸樹聲知道,自己只是個運氣不錯的農家子而已。

    幼年的艱辛,之後的坎坷經歷,造就了陸樹聲堅韌的性格,也塑造了他和普通士大夫不同的行事風格。

    說的更具體一點,陸樹聲一直堅信,棍棒之下出孝子。

    在這個時代,所謂的孝子基本是和人品掛鉤的。

    當然了,對錢淵來說,陸樹聲對其的最大威脅是,這老頭年少時是要下田幹活的,力氣還真不小,雖然躲開只讓棒子擦了下,但手臂一陣火辣辣的疼。

    這老頭瘋了!

    錢淵可不是個乖孩子,但還沒等他發飆,對面老頭搶在前面了……

    “你居然還敢躲!”

    特麼你揍我,還不准我躲……錢淵也是無語,警惕的往後退了兩步。

    陸樹聲冷笑道:“你叔父出仕在外,父兄新喪,又與族中長輩來往極少,你覺得我有沒有資格管教你?”

    對方是叔母的父親,又是科場前輩,本地名士,錢淵倒是沒有否認對方擁有這種資格,不過雖然性情有了變化,但他的嘴皮子不比前身要差。

    “不教而誅謂之虐。”

    “哼,你曾經向王民應提議調兵北上。”陸樹聲坐下斜瞥了眼,“不會否認吧?”

    “呃……”錢淵呃了半天才點頭,很明顯對方是從叔母陸氏那得的消息。

    “了不起啊,小小年紀爲封疆大吏參贊軍機。”陸樹聲恨道:“你知道王民應升遷?”

    “升遷?”錢淵一臉茫然,“這種大事我怎麼可能知道!”

    “真的不知道,平泉公您想想,這種事中丞大人怎麼可能告知我?”

    “哎呦,還真是升遷了,兵部右侍郎……”錢淵嘴裏話不停,但迅速瀏覽了一遍邸報。

    除了王升任兵部右侍郎之外,還有條消息吸引了錢淵的注意力,之前歸鄉守孝的原兵部右侍郎張經起復,任南京戶部尚書。

    面前的少年郎連聲否認,情真意切,但陸樹聲沒那麼容易被騙過去,“有瀝港大捷,又連續在嘉興、松江、太倉擊潰流竄的倭寇,王民應浙江巡撫的位置穩如泰山,倭寇之亂也沒有完全平定,爲什麼他會被調走?”

    錢淵苦笑道:“朝中大事我哪裏知曉?說不定是嚴……”

    “嚴分宜有那麼傻嗎?”陸樹聲不屑道:“就算是要摘桃子他也不會選擇這時候,再說了,接任巡撫的是原應天巡撫彭黯,嘉靖二年進士。”

    嘉靖二年進士,這是徐階的人,錢淵眨眨眼,“您的意思是……”

    “你知道王民應會離任。”陸樹聲語氣肯定的說:“繼任巡撫未必會讓浙江副總兵俞大猷繼續駐守松江,所以你才急着遷居杭州。”

    錢淵微微眯起眼,能通過細節推測出這麼多東西,大都還都說到點子上,這老頭在歷史上名氣不大,但卻有兩把刷子。

    “中秋之前,你說什麼高瞻遠矚……”陸樹聲惱火的一敲桌案,“你纔是高瞻遠矚!”

    錢淵像個鵪鶉似的縮着腦袋不肯搭話,明白了,中秋節之前陸樹德曾經提到過,陸樹聲聲稱華亭無恙,現在這老頭是覺得丟了人……

    “縣人還贊你如今溫潤如玉,玉個屁!”陸樹聲漸漸顯露出幾十年前的本性,“徐家應該姓黃,那我應該姓林?”

    錢淵有點想吐血,又給前身背鍋,陸樹聲的父親當年入贅林氏……

    “三歲看到老,從小就不修口德!”

    “砰!”陸樹聲手裏的棍子狠狠砸在桌案上,連沉重的硯臺都被震得跌落下去,“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說實話,錢淵到現在還有點懵,但看着老頭眼裏的怒火,他覺得什麼都不說似乎不太好。

    “與成……與成能活到現在……不容易啊……”

    話剛出口錢淵就知道錯了,連續退了好幾步才發現老頭居然沒抄起棍子揮過來。

    陸樹聲陰着臉好半響沒出聲,片刻後才低聲問:“王民應是自己想調離?”

    錢淵立即知道自己低估了對方的政治智慧,猶豫了會兒才輕輕點頭,“瀝港大捷,沒了約束的海商變身倭寇,實際上浙江形式並不樂觀。”

    錢淵覺得陸樹聲今天的怒火來自於在小輩面前丟了人,但實際上他錯了,來到這個時代快一年了,但他還不能理解這個時代的士子們的三觀。

    陸樹聲終於說出了今天怒氣勃發的真正原因,“你能說動王民應調兵北上,對其的影響力不容小覷,爲什麼不勸他?”

    “勸什麼?”

    “當然是勸他留任!”陸樹聲嘆道:“王民應離去,只怕浙江沿海要生靈塗炭。”

    “勸不了。”錢淵乾脆利索的說:“王民應志大才疏,雖勇於任事,但一遇小挫,膽氣全失。”

    “瀝港大捷……”

    “就是因爲瀝港大捷。”既然都被戳穿了,錢淵毫不客氣的說:“瀝港被毀,汪直遠走,倭寇四起,浙江漸有紛亂之相。”

    “俞大猷、盧鏜北上連續取勝,蘇州、太倉也有捷報,王民應不趁此良機脫身,難道繼續熬下去?”

    陸樹聲皺眉盯着面前侃侃而談的少年郎,“你倒是口氣大!”

    “如若不是我建議調兵北上,松江已是處處烽火。”錢淵泰然自若,“台州倭寇愈發猖獗,紹興、寧波等地也多遭倭寇侵襲,俞大猷畢竟是浙江副總兵……”

    看了眼面色不渝的陸樹聲,錢淵繼續說:“倭寇之亂漸漸蔓延,有燎原之勢,松江很可能成爲浙江之外倭寇侵襲最頻繁之地,所以我纔有了遷居杭州……”

    “小小年紀想的挺多,盡是肚子裏做文章。”陸樹聲哼了聲,將桌案上一封信遞了過來,“剛剛收到的。”

    錢淵先看了眼落款,“俞”。

    “俞總兵?”錢淵迅速瀏覽了遍,舔舔嘴脣,還想說些什麼但一時沒什麼話說。

    “新任浙江巡撫彭黯已經下令,俞大猷繼續駐守松江。”陸樹聲嗤之以鼻,“你以爲就你聰明?”

    錢淵無言以對,還真沒話說了。

    其實錢淵決定遷居杭州的念頭早就有了,和王民應升遷兵部右侍郎沒什麼關係。

    錢淵不清楚歷史上華亭縣城有沒有被攻破,但很清楚一件事,日後徐海就是以松江爲根據地,四處劫掠,引發了那場王江涇大戰,松江必定是四戰之地…

    但這些話明顯這時候不能說出口。

    “彭黯原任應天巡撫,總理江南稅糧,但之前曾任兵部右侍郎。”陸樹聲慢悠悠的說:“嘉靖二年進士,自然不會做糊塗事。”

    “所以,松江必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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