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六十八章 頭鐵的叔父大人
    “朽木不可雕也!”

    “本來就欠缺天分,還三心二意!”

    “你自己看看,都寫了些什麼狗屁!

    “就你這水平,別說十年了,就是二十年也入不了進士榜!”

    訓斥聲已經持續了兩刻鐘了,錢淵擺出一副聆聽教誨的表情,心裏嘀咕這老頭精神真好,也不嫌嘴幹!

    下一刻,錢淵看見在一旁看熱鬧的陸樹德給兄長端了杯茶……

    昨天晚上錢淵心裏有事,三篇八股都是敷衍了事,今日早上又折騰了好長時間,錢淵回到“監獄”都已過了正午。

    當時,陸樹聲正沒滋沒味的喫着原本覺得湊合,現在覺得是豬食的午飯。

    不過人家是來求學的,不是來給自己做廚子的……但是心情不爽的陸樹聲立即找到了發泄情緒的理由。

    昨天錢淵請假,但還是帶了三道題回去的,但他昨晚心思不寧敷衍了事……

    長篇大論的訓斥後,陸樹聲冷冷丟下兩個字,“重做!”

    從錢淵住進監獄就相當於天天放假的陸樹德從桌上拿起一張紙,“淵哥,今天還有三道題。”

    沒轍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被關進書房的錢淵抓耳撓腮,費盡心思,花了三個時辰也只做了兩篇。

    不過,錢淵沒有隻顧着埋頭做題,而是兩道題做完之後就很明智的去了廚房。

    晚上要喫的清淡,錢淵熬了一鍋粥,烙了幾張蔥油餅,然後配上鹹菜,清炒了盤蘿蔔丁,再拿了幾個從家裏帶來的鹹鴨蛋。

    不得不承認,前世下海經商的錢淵的嗅覺很敏銳,喝完粥,喫完蔥油餅的陸樹聲臉色比中午好了不少。

    書房裏。

    陸樹聲仔細批閱錢淵下午做的兩篇八股,雖然真的在文采上沒什麼天賦,但照着規矩走倒是四平八穩,運氣好的話能連考連中,運氣不好的話多磨幾年也差不多了。

    “老大人,喝杯茶吧,這是今天帶來的明前龍井。”

    陸樹聲皺眉看着走進來的錢淵,“那四道題都做完了?”

    “晚輩一定努力,今晚……不睡了!”錢淵笑着往前湊了幾步,“只是有事要求教平泉公。”

    陸樹聲注意到錢淵對其稱呼的變化,沉默片刻後道:“若你問的只是松江事,老夫還能作答,如若是朝中……”

    “只是華亭事。”書案邊的錢淵的臉龐正好映在燭光邊,顯得陰晴不定。

    “叔父大人和徐家有隙?”

    陸樹聲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讓你問華亭事,結果你卻在問錢錚和徐階……難道這不是朝中事?

    “昨日晚輩拜訪上海縣顧定芳先生。”錢淵補充道:“顧先生和叔父大人交好,但他似乎對徐家沒什麼好感……”

    這是昨天一直盤旋在錢淵腦海中的迷惑。

    夏言對錢錚有提攜之恩,而錢錚也曾爲夏言毅然上書。

    顧定芳和夏言交好,又在夏言被棄市後甘冒奇險爲其收屍。

    而歷史上,夏言對徐階也有提攜之恩,兩人以師生自居,無數書中都提到徐階忍辱負重爲夏言復仇。

    那就不對了……和夏言關係密切的錢錚、顧定芳偏偏都和徐階不和,要知道除了和夏言的關係外,這三人還是同鄉,理應被視爲鄉黨。

    錢淵想到更深處,徐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只在四年前和自己是同窗,後來沒什麼接觸,但這些年兩人鬧出糾紛不止一兩回,恐怕這並不僅僅是前身嘴巴太毒吧?

    雖然知道面前的少年郎心思縝密,但陸樹聲還是難以抑制心裏的詫異,低低自語,“一葉而知秋……”

    “什麼?”

    “這件事要說起就話長了。”陸樹聲端起茶盞抿了口茶,“你叔父是個直脾氣,你小子以前也是,但腦袋被敲了一棍子後……綿裏藏針,令人捉摸不透。”

    錢淵拖了張椅子坐下,給自己也斟了杯茶,擺出一副聽故事的架勢,就差拿一把瓜子了。

    “你叔父是嘉靖十四年進士,那一年夏言任禮部尚書兼掌翰林院,當時其頗得今上寵信,內閣李時、翟鑾空佔其位,第二年李時病逝,夏言一躍而爲內閣首輔。”

    “夏貴溪那脾性……”陸樹聲嘆道:“和你叔父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兩人亦師亦友……”

    頓了頓,陸樹聲看向錢淵,問道:“你可知你叔父錢錚因何得士林讚譽?”

    “爲夏貴溪上書?”

    “不僅僅如此。”陸樹聲幽幽道:“他還曾經爲另一個人喊冤。”

    “誰?”

    “曾任華亭知縣、蘇州知府,如今官至大司馬的聶雙江。”陸樹聲輕聲道:“嘉靖二十六年,任平陽知府時的聶雙江遭人誣告受賄,夏貴溪將其下獄。”

    好吧,別說人家顧定芳頭鐵了,自家叔父也是頭鐵啊,難怪交情那麼好!

    錢淵咧着嘴,“叔父大人上書爲雙江公喊冤?”

    “不錯,當時夏貴溪大怒,朝中也多有議論。”陸樹聲輕捋長鬚,“雙江公也因此被關在獄中長達兩年。”

    “兩年?”錢淵敏銳的發現了這個重點,“嘉靖二十八年?”

    “不錯,那一年夏貴溪致仕,但嚴分宜趕盡殺絕,將其下獄。”陸樹聲嘴角帶笑,“滿朝大臣多閉口不言,但你叔父毅然上書,雖被貶謫出京但清正剛直之名遍傳士林。”

    感慨了下叔父大人的頭鐵後,錢淵皺眉問:“這和徐華亭有何關係?”

    “急什麼!”陸樹聲似乎沉浸在往事中,瞪了眼錢淵,繼續說:“當年夏貴溪雖遭棄市,但他幾起幾落,擔任內閣首輔長達十餘年,黨羽遍佈。”

    錢淵眯着眼,在心裏將這些信息和前世的記憶對照。

    “當時嚴嵩還不能一手遮天,內閣張治、呂本皆碌碌無爲。”陸樹聲的聲音變得飄渺起來,“於是,華亭欲有所爲。”

    錢淵聽懂了這句話,低聲問:“華亭時任?”

    “禮部尚書兼掌翰林事。”

    錢淵點點頭,“禮部尚書常爲入閣先兆,倒是有這個資格。”

    “當年百官哭門,今上的廷杖打折了多少根脊樑骨,但即使如此,夏貴溪散落的黨羽門人,還有朝中科道言官多敬佩錢錚。”陸樹聲哼了聲,“於是,徐階連續三次舉薦其起復。”

    “但是叔父大人沒答應。”錢淵反應很快,他知道這件事,兩年前是接任禮部尚書的孫承恩舉薦錢錚起復的,孫家和錢家是姻親,這件事和徐階扯不上關係。

    “不錯。”陸樹聲點點頭,“從那之後,嚴嵩漸漸掌控朝局,到如今一手遮天,徐華亭只能勉力支撐。”

    “你說說看,你叔父和華亭的關係怎能和睦?”

    錢淵長嘆一聲,的確如此,夏言被棄市,朝中出現權力真空,徐階拼了命要往上爬,但叔父卻不肯配合……

    嘉靖二十八年就已經任禮部尚書了,但直到嘉靖三十年末才入閣,看來叔父給徐階造成不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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