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一百零七章 少年英傑
    論出身,朱元璋是所有開朝皇帝中最落魄的,雖然史書上是說當和尚,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就是乞丐。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明朝的皇帝都帶着一股土味兒,說的客氣一點,就是相對來說不高高在上,說的不客氣點,就是即使罵人也當着面。

    曾經有杖殺十七名言官的兇殘過去的嘉靖帝也保持着這種家族傳承,當然,這和他自小不在京中長大也有關係。

    “丟人現眼,丟人現眼!”嘉靖帝一腳踹翻了座椅,“三千倭寇橫行三府,官兵連追都追不上,一羣酒囊飯袋!”

    徐海穿插三府戲耍數萬大軍,從容不迫離海的消息剛剛傳入京中,嘉靖帝大怒,立即將嚴嵩和徐階叫來大罵一頓。

    嘉靖帝喘了會兒粗氣,“今日有御史上書彈劾王,你們怎麼看?”

    顯然,之前王巡撫浙江,倭寇漸平,以此功升任兵部右侍郎……嘉靖帝感覺被耍了。

    “王民應攻瀝港,剿倭寇,調兵北上平定嘉興、松江,實是有功。”嚴嵩緩緩道:“之後倭寇死灰復燃另有他因。”

    一旁的徐階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另有他因,自然是因爲彭黯和屠大山太廢物了,大好局面毀之一旦。

    但嘉靖帝顯然沒那麼好騙,細長的雙眸盯着嚴嵩,“這麼替他說話……王民應給嚴世蕃送了多少好處?”

    有那位名震天下的錦衣衛大頭領陸炳在,王給嚴世蕃送了多少禮……估摸着嘉靖帝手裏都有賬本!

    “絕無此事。”嚴嵩一本正經的說:“只是老臣不想壞了陛下的心情。”

    “你個老貨!”嘉靖帝都被氣笑了,“有捷報,朕的心情……”

    “陛下!”嚴嵩高聲打斷,從懷中掏出一份摺子,“崇德大捷。”

    “大捷?”嘉靖帝愣了愣,遲疑着接過摺子打開,“崇德縣……俞大猷……斃敵兩千?”

    最後幾個字嘉靖帝加重了語氣,顯然是在問,特麼這是鬼扯吧!

    不怪嘉靖帝如此多疑,倭寇橫行浙江、南直隸,斬獲最多是揚州一戰,吳百朋率軍出擊斬首三百餘,之後在江陰破敵,也只斬首百人。

    “陛下細看,斬首就有八百多,就算打個折扣,斃敵也有一千餘人。”嚴嵩老臉都笑成一朵菊花了,“老臣知曉俞大猷爲人,斷無殺良冒功之舉……要知道那是嘉興府。”

    嘉靖帝精神一振微微點頭,他自然聽得懂這句話的意思,在西北殺良冒功是常事,但在江南殺良冒功……說不準一竿子捅到馬蜂窩上了,俞大猷沒那麼蠢。

    看來真的是大捷,嘉靖帝瞥了眼嚴嵩,笑罵道:“惟中,你那小舅子眼光還不錯。”

    “任夫只是爲朝廷選材罷了。”嚴嵩心裏一鬆,還好把這份摺子帶上了。

    任夫是嚴嵩小舅子歐陽必進的字。

    俞大猷早在嘉靖十四年就小有名聲,後來陸續得兵部尚書毛伯溫、宣大總督翟鵬的看重,但真正用他的是時任兩廣總督的歐陽必進。

    也就是說,歐陽必進對俞大猷是有知遇之恩的,後來朱紈巡撫浙江想調俞大猷抗倭,歐陽必進還不肯放人。

    正是這層關係,讓不少朝臣都將俞大猷視爲嚴黨。

    “嗯?”仔細看摺子的嘉靖帝鼻子微微哼了聲,“五月中旬大捷,將近一個月了,惟中?”

    “陛下,老臣也怕是謊報軍情啊。”嚴嵩苦笑道:“斃敵兩千實在駭人聽聞,讓人仔細打聽後這纔敢上報……”

    嚴嵩可憐兮兮的擺出一副委屈狀,“這不是怕壞了陛下的心情嗎?”

    這次嘉靖帝沒笑,偏頭眼皮子翻了翻,一旁的黃錦默不作聲的退下。

    心裏有數的嚴嵩和徐階都不吭聲了,靜靜坐在圓凳上等待。

    一刻鐘後,黃錦手捧一份摺子入殿。

    “陸指揮使說,也是剛剛查實的。”黃錦低聲稟報,“內情複雜,都寫在摺子上了。”

    嘉靖帝接過摺子,細細看了一遍,臉上喜色愈濃,“俞大猷倒是撿了個便宜!”

    “陛下,俞大猷受傷臥牀,但後來也率軍出擊,大半個嘉興府都是他收復的。”嚴嵩有恃無恐的看了眼一旁的徐階,之前一直壓着捷報還真不是爲了俞大猷,而是爲了一個華亭秀才,畢竟是華亭人呢!

    “嗯?是華亭人,還是松江案首。”嘉靖帝輕輕拍拍桌子,“少年英傑啊,徐閣老,華亭頗出人才。”

    徐階擠出一張笑臉,“謝陛下,華亭錢氏書香門第,錢淵幼年就有才名。”

    “小小年紀尚未滿二十,勇氣可嘉,更難得出謀劃策,整理兵備後勤。”嘉靖帝連連點頭,“真是人才。”

    “去年浙西參將盧鏜幼子盧斌於嘉定城外斬殺倭寇頭目蕭顯,也是大捷。”徐階拱手道:“當時總理城內的也是此子。”

    “噢?”嘉靖帝意外的起身來回踱了幾步,“這兩年,除卻崇德,嘉定一戰應該是斬獲最多的吧?”

    “確實如此。”

    嘉靖帝緩緩點頭,“既是生員,想必願意走正途,那就賞其父……”

    “其父已喪,唯有寡母。”

    “那就賞其母七品孺人。”嘉靖帝指了指桌案上的摺子,“另外兩次守城均有功,令吏部記錄在案,日後再說。”

    徐階拜倒在地,“臣代錢氏謝陛下隆恩。”

    一直冷眼旁觀的嚴嵩終於慢悠悠的開口了,“華亭真是人傑地靈,錢家屢出英傑,猶記得鶴灘公就是華亭錢氏吧?”

    “錢福?”嘉靖帝忍不住嘴角抽抽,他記得這個名字前兩年曾經一度在京中傳言,京山候崔元是他當年繼承大寶的重要助手,死前還在大罵錢福……

    嚴嵩話還沒說完呢,“記得徽州通判錢錚也是華亭錢氏?”

    嘉靖帝眉頭一皺看向徐階。

    在心裏恨不得將嚴嵩大卸八塊,但徐階只能面無表情的點頭應道:“錢錚是錢淵的叔父。”

    大殿內安靜了會兒後,嘉靖帝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了,一邊轉頭一邊揮手示意嚴嵩和徐階退下。

    聰明絕頂的嘉靖帝當然看懂了,爲什麼之前嚴嵩壓着捷報,爲什麼連有同鄉之誼的徐階都沒上奏……

    ……

    京城徐府。

    接過兒子遞來的熱毛巾,徐階用力擦了擦臉,然後將毛巾敷在臉上,靠在藤椅上閉目養神。

    “父親,不會有假吧?”徐瞠目結舌的看着手中的摺子,“那錢家子……”

    “真是人才啊。”徐階喃喃低語道:“希望他性子別像錢錚……”

    “那錢家子性子和他叔父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而且還暴虐好鬥,上次把馬車都推翻了!”徐衝着一旁的少女努努嘴,“四妹,你說呢?”

    徐階唯一的女兒徐四小姐微微蹙眉,“不過聽說如今縣人言其溫潤如玉。”

    “恩,能得震川公讚許,絕非凡品。”徐階點點頭拿開毛巾,“都下去吧,爲父還要寫幾封信。”

    看着妹妹出了書房,徐低聲問:“父親的意思是?”

    “嗯?”

    “太委屈四妹了。”徐鼻孔都放粗了,“那廝如何配得上!”

    徐階鋪開信紙,緩緩磨墨,頭也不回低聲喝道:“出去。”

    是夜,兩匹快馬悄悄出京,向着通州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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