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臉譜下的大明 >第兩百零一章 臉譜
    雖然明成祖遷都北京,但太祖皇帝朱元璋耗費幾十年打造的南京城更爲龐大,更具吸引力,至少對錢淵這個前世一直在長江三角洲地帶生活的穿越者來說。

    這種印象來源於之前張居正信件中的叫苦不迭,也來源於面前訴苦的何良俊。

    何良俊去年赴北京,但生凍瘡實在熬不住纔回了南京,在南京翰林院裏謀了個孔目官。

    “受得了熱,但受不了凍。”錢淵咂咂嘴,“我也一樣。”

    何良俊苦笑道“會試加上選官前後半年,明年展才大不了謀個江南的縣令。”

    “何先生這是開玩笑了。”錢淵臉上笑意更苦,“誤了科考,現在連鄉試都……”

    “今天過來就是爲了這事。”何良俊笑道“運氣不錯,因倭寇劫掠徽州、寧國,南直隸的錄遺還沒開始。”

    “什麼時候?”錢淵顯得無所謂,幾個月都沒碰過書了,真不指望……別說鄉試,就是錄遺估摸也過不了啊。

    “三日後,已經替你報名了。”何良俊看錢淵有點提不起精神,“別擔心,有時候福禍相依。”

    福禍相依?

    錢淵懵懂的送走了何良俊,不是他不想問個究竟,而是又有人上門拜訪。

    “來南京才第二日,已經是賓客盈門,門檻都快被踏破了。”

    這老頭似乎不說些怪話就會死……錢淵翻了個白眼,勉強拱手,“大洲公。”

    趙貞吉似乎也感覺自己說話有些不中聽,勉強擠出個相當難看的笑容。

    六日前在那座小村莊中,幾乎所有人都拒絕了趙貞吉,後來趕到的史褒善更是毫不客氣的將其驅逐回南京。

    原因很簡單,史褒善馬廠鎮兵敗,如果讓倭寇侵入南京是最慘的,援軍擊敗倭寇他也討不了好,而以狼兵爲主力擊敗倭寇……這是他最能接受的。

    當然了,關鍵是史褒善和胡宗憲幕僚鄭若曾私下達成了協議,操江提督雖敗不亂,令狼兵夜襲倭寇,終大勝。

    在太平府休息了兩天,錢淵徑直去了南京,剛剛落腳就有何良俊、文彭等名士上門拜訪,還有華亭同鄉也是錢錚的同門南京工部侍郎張承賢、南京尚寶司丞吳培、南京國子監司業包節孝。

    說實話,趙貞吉早就知曉華亭錢淵頗有人脈,但沒想到人脈廣到這個地步。

    有震川公、文衡山的背書,有雙江公的賞識,再加上本人所展現的氣節、能力,說句不誇張的話,錢淵這個名字在中高層官員中的印象是相當深的,比大部分出仕的官員都要深。

    不過,趙貞吉還想試一試。

    “展才,如今朝中奸邪橫行……”

    “大洲公,如今東南水深火熱……”

    “難道根源不在朝中?難道不是因爲朝中奸邪橫行導致東南……”

    錢淵掩口打了個哈欠,“所以,東南百姓要等……等朝中撥亂反正?”

    “東南百姓何其無辜,將性命託付朝中諸公?”

    “朝中諸公有將東南百姓的性命放在眼裏的嗎?”

    一連串的發問讓趙貞吉臉色發白,半響才道“有些犧牲是必不可免的……”

    “那大洲公就去問問,有誰願意將性命託付?”

    響鼓不用重錘,錢淵和趙貞吉都心裏有數。

    趙貞吉是徐階的黨羽,又和嚴黨之間仇深似海,不滿胡宗憲掌控抗倭大局,更不滿胡宗憲身後的趙文華。

    在他看來,倒嚴是第一位的,其他都可以爲此讓步。

    胡宗憲借趙文華之力一躍爲浙江巡撫,又力壓徐階同年楊宜手掌大權,如果這次剿滅倭寇之功能將胡宗憲剔除,趙貞吉相信有可能將胡宗憲、趙文華一併驅逐。

    而面前這個松江秀才是能發揮關鍵作用的。

    但在穿越者錢淵看來,目前是最好的。

    不爲什麼,因爲歷史已經證明了一切。

    歷史上的胡宗憲用事實證明了他的能力,換一個人來,就可能冒着失敗的風險,這是錢淵難以接受的。

    最關鍵的是,錢淵很清楚,如今朝中嚴嵩勢大,沒有嚴黨的背景,誰下江南都站不穩。

    趙貞吉想趕走趙文華、胡宗憲,然後再將矛頭指向嚴嵩,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難以實現的。

    趙貞吉本試圖用自己的名氣壓制這個小小秀才,但錢淵毫不客氣的頂了回去,而趙貞吉發現,自己還真壓制不住對方。

    “你叔父錢錚是聶雙江的學生,是夏貴溪的門生。”趙貞吉盯着錢淵的雙眼,“你卻要身投嚴黨!”

    “所以我最煩你們這些人,非白即黑。”私下談話,錢淵毫不忌憚,“只要不聽你們的,就是你們的敵人。”

    “這叫什麼?”

    “這就叫黨同伐異!”

    “還有臉提雙江公?”錢淵冷笑道。

    趙貞吉愣了下,“若不是嚴嵩,聶雙江如何會……”

    “哈哈哈哈……”錢淵放聲大笑,“大洲公回頭有機會仔仔細細問個究竟吧!”

    趙貞吉雖然是徐階黨羽,也名揚天下,但畢竟官位不高,政治地位還沒上去,接觸不到徐階集團核心。

    看了眼趙貞吉臉上茫然的表情,錢淵兩眼一翻道“也不是不行,只要大洲公答應一個條件就行。”

    趙貞吉精神一振,“你說。”

    “徽州人丁絲絹稅。”錢淵陰笑道“這件事大洲公應該不陌生吧?”

    “你……”趙貞吉臉色一變。

    “戶房的李吏員,大洲公應該印象深刻。”

    趙貞吉嘆了口氣,沉默的起身離去。

    兩年多前,趙貞吉被貶謫出京任徽州通判,李吏員試圖借其名氣、背景爲徽州人丁絲絹稅翻案,結果不了了之。

    之後趙貞吉調任南京戶部主事,接任的錢淵卻在李吏員的慫恿下去接觸徽州人丁絲絹稅。

    偏偏這筆稅賦就是送入南京戶部管轄下的承運庫。

    雖然並不清楚內情,但持陰謀論的錢淵絕不相信,這裏面沒有內在的關聯,趙貞吉的離去也證明了這一點。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兩年多了,錢淵已經見到很多名留史冊的大人物,但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帶着一副和歷史書不一樣的臉譜。

    徐階被譽爲中興三相之首,鬥倒權奸嚴嵩的大功臣,但他的臉譜下是勃勃野心和無盡的齷蹉。

    趙文華在史書中簡直就是個廢物,而且還囂張跋扈不知死活,但他的臉譜下卻是如鼠般的膽怯,這樣的性格弱點讓他恐懼於嚴世蕃,也恐懼於錢淵。

    錢淵也有臉譜,舌利如刀、言辭刻薄是臉譜,智勇雙兼有氣節是臉譜,言談中的懶散也是臉譜。

    而趙貞吉也不例外。

    享譽盛名,一切爲公的臉譜下,隱藏着的是他試圖回京一展抱負的雄心壯志,或者說野心。

    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但問題在於,趙貞吉以及他背後的人,將掌控權力、施展抱負放在最前面,放在所有的最前面。

    坐在那沒有起身相送的錢淵看向趙貞吉離去的背影,眼神中帶着鄙夷。

    比起來,胡宗憲看似少了些氣節,但他卻能保境安民,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諸天大道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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